可是,剛進屋門,他就被眼前的一個人吓得神魂歸位了。
那是一個面目全非的人,雖然戴着帽子,壓低帽檐,還穿了高領毛衣,盡量遮掩,可他臉上的傷痕卻仿佛能扯開所有的遮掩,猙獰可怖,呼之欲出。
“我們見過。”那人開口道,“20年前曹耀華被捕,爲了調查與曹耀華相關的黑社會性質組織,我去找過你。”
“你……你沒死……”
彪爺雖沒認出來眼前人的身份,卻知道當年的那場大火。看到他滿臉的燒傷,便猜到他是死裏逃生之人。
“官方新聞裏說死了六個人,你一定以爲我們都死了吧?”男人的臉突然湊近彪爺,臉上反正光的燒傷似乎随時準備張開巨口将人吞噬。
男人一把揪住往後瑟縮的彪爺的衣領,“當年,我問你中心公園的槍擊案是怎麽回事,那盤錄音帶是什麽回事兒,你百般推脫,一問三不知,我拿你沒辦法。
現在我不是警察了,不用抱着警察的規矩。
我不過是個死人,一個死人要是殺了人……你說法律管得着嗎?”
男人掙紮着向後縮,卻被身後的人擋住了去路。
他身後的青年瘸腿,肩頭纏着紗布,一條手臂吊在脖子上,打着石膏,看起來傷得不輕。
“也算我一個,”青年朝被燒傷的男人點頭示意,“不是一個死人,是兩個。”
“有人不惜殺你滅口……你也看見了,救下你這條命,把你從T市帶回來,可沒少費工夫,差點把我搭進去,我們家那位現在還以爲我死了,不知道有多傷心呢,所以,你要是不能拿出點像樣的消息……呵呵,我可憋着一肚子火呢……”
果然,這青年不是好相與的,白臉唱了一半就迫不及待換上了紅臉。他是真的強壓怒火,要不是有人攔着,恐怕早就把彪爺撕了。
彪爺眼珠轉了轉,“不是我不告訴你們,而是……說了也白說。”
青年不由分說,一拳招呼到了彪爺臉上。
“老實交代是你的事兒,有沒有用我自己會判斷。”
彪爺被這一拳揍得暈頭轉向,嘴角登時挂了血。
“我說!我說!”他大嚷道:“開槍的是謝必安!當年謝必安和你爸勾結……呃……合夥,官商合夥,一起賺錢。
後來換屆,謝必安被調去外省,明面上是出去鍛煉,實際上……上頭已經開始調查他了,失勢是早晚的。
而這種官商合作……呵呵,隻有利益關系,哪兒講什麽情分,謝必安想把你爸推出去頂包,你爸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你爸他……逼着謝必安殺了一個人,還留了證據……”
“胡曉明?”
“是。”
“爲什麽被殺的是他?”
“胡曉明原本是你爸手下的人,被謝必安買通了,謝必安讓他去檢舉你爸,幸虧我們發現得及時,把那小子扣下了,不然……
你爸對手下人向來賞罰分明,有功就多多地給錢,像胡曉明這種吃裏扒外的……當然不會留着……”
青年笑得眼睛彎彎,“呦,沒想到我還是個黑二代呢。”
彪爺看了一眼那青年的拳頭,隻敢在心裏默默吐槽:何止啊,你比黑社會還黑,你多青出于藍啊……
青年似乎能洞穿彪爺的想法,笑容帶上了危險的味道,毫不猶豫地又揮出了拳頭。
“别!小維!你不記得我了嗎?!”男人驚恐地大聲嚷嚷。
青年的拳頭頓了一下,最終還是砸了下去。
砸完,他拍了拍自己的瘸腿,又指了指腦袋,“不好意思,那次發燒不僅把腿燒瘸了,記性也不太好了,以前的事……不記得了。
所以,再敢跟我套近乎……”青年從後腰摸出一把棱刀。
他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竟覺得彪爺眼中隐隐有憐憫。
呵呵,他不需要憐憫。
看出青年的臉色冷了冷,彪爺趕忙“端正态度”繼續道:“當年你爸留在手上的證據不是錄音,而是一段視頻——他把胡曉明被殺的過程全拍下來了……法庭對錄音證據的采信程度十分有限,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
你來找我詢問的時候……”彪爺轉向那毀容的男人,“你們當年找到我,詢問錄音帶裏的内容,我還吃了一驚,明明是錄像啊,怎麽會變成錄音帶的?”
面目全非的男人恍然大悟,“所以你當年百般繞彎子,是想試探我們,看我們是不是隻截取了錄音,以此來套你的話,讓你把曹耀華供出來。”
彪爺幾乎是跪在青年腳下,沉冤得雪了一般地嚷道:“你看!小維你看啊!真的!當年我經受住了考驗,沒把你爸爸供出去!我真沒害過你家!”
維少将他踹到一邊,心中卻隻有四個字:意外收獲!
如果殺死胡曉明的真是規劃局局長謝必安,那段模糊的錄音顯然不能做爲證據,可如果有影像資料,情況就大不相同了,舊案重見天日指日可待。
可是……這麽多年了,當年的刑警們都沒能找到所謂視頻,維少上哪兒去找?
他閉目,仔細回憶着小時候零星的片段。
時間給記憶加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毛邊,讓那些久遠的事物顯得不那麽真實,難辨真假。
嗡——
每次回憶這些,維少總會耳鳴。
他搖了搖頭,決定先不考慮胡曉明的死,畢竟,他更關心自己的父親。
“我爸是怎麽死的?”他問彪爺道。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不下20遍,彪爺都快哭了。
“我……真不知道啊……”彪爺幾乎以頭搶地。
審訊的确不是維少的強項,好在還有一個老刑警。
吳老爺子雖然隐姓埋名多年,看家本領卻還沒丢。隻見他搬了一張椅子,四平八穩地在彪爺面前坐下,又示意彪爺也找個舒服的姿勢在地上坐好。
“我需要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最後一次見曹耀華是什麽時候?”他引導道:“是在監獄裏的例行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