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爺瞪着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我說的都是實話。”
闫儒玉點點頭,“不說算了,我來說。
我們找你找得突然,你來不及把謊話編得滴水不漏——這麽多年了,你恐怕從沒想過還能見到曹耀華的兒子吧?
之所以說謊,謊言被拆穿了還不承認,因爲你沒法說真話。
想想看,那是一個即便時隔多年,即便曹耀華的兒子看起來隻是一個無害的瘸子,你也說不出口的真相。
你當年一定沒少幹坑害曹耀華的事兒吧,甚至,他的死跟你有直接關系。”
最後一句話讓彪爺瞪大了眼睛。他慌慌張張地搖頭,“不是……不是的……我沒有……”
維少又湊到了他跟前,吓得他抖到幾乎痙攣。
闫儒玉不緊不慢道:“你已經體會過他的手段了,還想再試試嗎?”
彪爺拼了命地往後蹭,口中嚷道:“我說!”
闫儒玉拽了維少一把,讓他别再吓唬彪爺,把人吓到說不了話也是個麻煩。
維少退後一步,抱臂陰郁地看着他。
一開口,彪爺先強調道:“我沒害過你爸,真的!”
維少不置可否,他就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豹,仿佛已經壓低前爪拱起脊背,随時準備沖出來給敵人緻命一擊。
彪爺咽了咽口水,嘴唇發着抖。
闫儒玉提醒道:“從曹耀華入獄說起吧,他究竟爲什麽被抓?”
“拆遷,鬧出人命了。”彪爺道。
“詳細說說。”
“好好好……呃……那年頭你們也知道,到處都在搞建設,暴力拆遷不是什麽新鮮事兒,我們跟别人比……不算壞的,也不算好的。”
“這話怎麽說?”
“當時我們自己組織了一個拆遷隊,成天的去釘子戶家裏軟磨硬泡——你們沒幹過這活兒,不明白,輿論雖然都是同情釘子戶的,但有些人真是……哎!鑽錢眼裏了!那個年頭啊,一間幾十平的平方,敢要幾百萬補償款——我知道現在這個數目不算多,好多人拆遷拆成了土豪,可那時候不一樣啊。
我們就遇上了幾戶這樣的,而且他們相互串通,抱成一團,都不肯走。
實在沒辦法了,我們就打算拿其中一家開刀。
那天晚上我不在現場,我是半夜接到電話才知道出人命的。
一出事兒,這次強拆的負責人直接跑路了,再沒露過面,我火急火燎地趕過去,死人已經擡出來了,是個老太太,有人報警,警察也到了。
據我了解,強拆隊是想趁着這家沒人的時候直接把房子推倒。可是情報不準,不知道屋裏還有個老太太……反正,陰差陽錯的就把人給砸死了。
當天晚上你爸就被抓進去了。”
吳錯覺得不對勁兒,問道:“這麽快?”
彪爺道:“是啊,就是因爲反應太快了,我才覺得這事兒是早有預謀的,可能孫郎那小子早就憋着坑我們了。
平時有點什麽事兒,怎麽沒見警察反應這麽快。”
闫儒玉問道:“那個被拆遷的人家什麽反應?”
“咬死了要搞我們,我們提出了巨額賠償,甚至……”彪爺轉向維少:“孩子,我沒騙你,當年爲了救你爸,我都給他們跪下了,我說他們要多少錢都給,隻要能有一個原諒我們不再追究的态度……這種事兒,究竟判不判,判多少年,受害人家屬的态度很重要的……”
“那他們的态度呢?”
“死活不松口啊!”
闫儒玉道:“這家人的名字。”
“有有有,名字我還記得……老太太的大兒子叫王勁松,還有個女兒,叫王麗梅。”
闫儒玉對吳錯道:“有蹊跷,可以先接觸一下死者這一對兒女。”
吳錯點頭,“可不是,愛錢如命的一家子,這回态度怎麽突然堅定起來了?給多少錢都不要,究竟是孝順和骨氣,還是……有人出大價錢買通了他們,讓他們不遺餘力地把這事兒鬧大。”
闫儒玉接過話頭,“比方說,有人告訴他們,無論曹耀華這邊出多少錢,他們都出雙倍。
既能拿錢,又能爲死去的老母親報仇,還能在外人眼裏豎立起孝順的形象,一舉三雕何樂不爲。”
兩人已經習慣了一起分析案情,一旁的維少根本插不上話。
小金子倒是很快就查到了王勁松和王麗梅的信息。
“我特别查了這兩人的銀行信息……呃……存款少得可憐,王勁松還好,有退休金,有醫保,夠老頭兒度日的。
王麗梅的日子可就沒那麽好過了,低保戶,靠政府補貼過日子。”
“她沒有家人兒女?”闫儒玉問道。
“沒,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女兒12歲的時候出車禍死了。
當時是王麗梅也在車上,受了重傷,胳膊還落下了殘疾……我看一下車禍前後她的變化……啧啧啧,車禍以後她的工作丢了,丈夫也跟她離婚了。”金子多唏噓道。
停頓了一會兒,他“嗯?”了一聲,思索片刻,在鍵盤上敲了一陣子,又咕哝了一句:“我知道了!”
幾人不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金子多道:“股市!98年的大熊市!他們的錢全賠進去了!兩百多萬呢!”
衆人恍然大悟,吳錯道:“曹耀華是97年被抓的,幾名警察也是在97年年底出的事兒,那時候曹耀華接到的工程項目已經基本全轉到孫朗手上了。如果真的孫朗買通了王勁松和王麗梅,應該也已經付過錢了。
可惜啊,錢還沒捂熱乎……果然是暴發戶。”
闫儒玉不予置評,又問道:“能查出來這筆巨款的來源嗎?”
金子多搖頭,“對方應該是很小心地給了現金。”
吳錯道:“看來有必要去走訪一下,把孫朗買通倆人的事兒坐實。”
闫儒玉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今天就到這裏吧。”
維少正欲上前說話,被闫儒玉的眼神制止,他又對吳錯道:“你出來,我要單獨跟你說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