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儒玉低頭默默翻看對吳瓊的審訊記錄,吳錯坐在他身邊,問道:“你怎麽不自己去問問她?”
“她自己可能都混亂了,說實話,我不喜歡這種高壓審訊的方法,說難聽到,就是欺負人。”
“我知道,”吳錯道:“可我也了解雲姐,她不會幹什麽出格的事,所謂的高壓審訊,也是在法律的允許範圍内。”
“允許範圍?呵呵,從粗鄙的野蠻人進化成紳士淑女,不過就是提高了一點道德标準而已。”
吳錯撇嘴,“這麽看不上雲姐,你還跟她示好?”
“不想跟她廢話而已。
有必要得話,我會毫不猶豫跟她低頭示好,虛張聲勢吓不到我,我更喜歡拿破案結果說話。”
吳錯道:“可是,眼下的線索……如果吳瓊真有幫手,這案子真就說得過去了。”
“假設有個屁用,找到她的幫手再說。”
吳錯道:“我覺得,咱們可以去走訪一下那個在唐立培和吳瓊中間插了一腳的小鮮肉了。”
“你自己去吧,我有更重要的事兒。”
吳錯沒想到,闫儒玉會拒絕得如此幹脆利索。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好像很排斥圍繞吳瓊的相關調查。”
“是。”
“爲什麽?”
“破案需要不同的視角和思路,已經有那麽多雙眼睛盯在她身上了,其中還包括你吳大組長,不少我一個。
你應該高興,這說明我對你有信心,如果兇手真是吳瓊,我相信你一定能挖出關鍵證據。”
“好吧。”吳錯無奈地出了門。
一出門,他就招呼上明輝,奔向了王傑俊的住處。
王傑俊,24歲,所謂的小鮮肉,與吳瓊關系密切。
在唐立培家搜出的照片裏,就有吳瓊和王俊傑的親密街頭照片。
這些照片現在就貼在重案一組的白闆上。
吳錯走後,闫儒玉又看了一會兒案宗,下午6點,他準時下班,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唐立培臨死前常去的話劇院。
這是一家有些破舊的小劇院,僅有一個不溫不火的小話劇團在此演出,賣出去的票錢剛能顧上演員們的溫飽。
這是闫儒玉第一次來到這裏,他對此類演出本就沒什麽興趣。
可站在劇院門口時,他覺得有些眼熟。幾秒鍾後,闫儒玉恍然大悟,白闆上所貼的照片裏,其中一張正是吳瓊和王傑俊在劇院門口被抓拍到的。
怎麽?難道那兩位是話劇愛好者?唐立培每天來這兒蹲點,就是爲了揪他們的小辮子?
闫儒玉晃了晃腦袋,将動搖的想法驅逐出去。
不合理,以唐立培的經驗,倆人一起看個話劇根本什麽都說明不了……他要抓奸,怎麽着也得是在酒店。
闫儒玉很輕松地在門口的售票處買到了一張演出票,位置還不錯。
演出7點開始,他在門口買了個煎餅果子,胡亂啃了幾口,終于進了劇院。
表演乏善可陳,闫儒玉甚至都沒去關注這場話劇的名字。
中途,借着上廁所,闫儒玉偷偷溜到了後台。
後台很簡陋,候場的演員站在幕布後頭關注着前台的狀況,不時交頭接耳或評價一番。
道具和服裝丢得到處都是,走路時一不小心可能會絆個跟頭,給人一種兵荒馬亂之感。仿佛這不是一個話劇團,而是個随時可能卷鋪蓋逃難的逃荒隊伍。
化妝間的門開着,一名剛下場的女演員慌慌張張沖了進去,嘭地一聲将門帶上。看樣子是在趕着換裝。
後台簡陋得一眼就能望穿,沒什麽值得關注的。
就在闫儒玉轉身離開時,卻被一名中年男人拍了一下肩膀。
中年男人皺眉道:“你是?……”
闫儒玉不知對方來頭,顧左右而言他道:“演得挺好哈。”
“好什麽,租金都交不起了。”男人點了根煙,又想起剛才的問題,繼續追問道:“你到底誰啊?”
“哦……我……那個……”闫儒玉撓撓頭,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指了指化妝間道:“她挺好看的,我想……打個招呼……”
男人頓時了然,“小夥子,我勸你一句,别費勁了,人家有男朋友。”
“您對話劇團挺了解啊?您是……團長?”闫儒玉跟男人套着近乎。
男人擺手,“外行了不是,現在誰還興叫團長……再說,我什麽長也不是,我啊,就是來收租的。他們用我這劇場,都欠了一個月房租了,以前也總不按時付錢。
我看他們不容易,沒催着要,可也不能總指望我接濟吧,我也得吃飯。
今兒要是再不給錢,我可就不能再租給他們了。”
“這樣啊……”闫儒玉表現出了恰當的惋惜。
“所以說啊,小夥子,喜歡人家就趕緊多看兩眼,說不定明兒就走了,再也碰不上了。”
劇院老闆已不想跟闫儒玉多說,他沖着後台路過的一名演員招了一下手,喊道:“看見張信善沒?”
那人四下裏看看,喊了幾聲“信善”,費解道:“哎?剛還看他在後台溜達,一會兒工夫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嘿嘿,興許回燈光音響室了,太矮了,看不見。”
“得了,你忙着,我自己找找。”
闫儒玉本已經走出了後台,身後那句“太矮了”卻令他醍醐灌頂。
什麽太矮了?
他的目光不由追随着劇院老闆的身影。
劇院老闆背着手向觀衆席側面的燈光音響室走了過去,進屋,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那裏面出來。
闫儒玉看到,一個小孩跟着他走了出來。
不,不是小孩。
那人雖穿着童裝,從略顯寬厚的肩膀卻能看出,他已不是個小孩。
侏儒!
那是個一個侏儒!
闫儒玉對殘疾人并沒有任何偏見,甚至,如果可以,他倒希望破案時連長相、男女都可以被他忽略,專注證據即可。
然而此刻,闫儒玉心中無法抑制地狂喜起來。
音響燈光……電路……破壞監控電路……破壞電動車庫門……從狹小的通風口離開現場……侏儒……
一條完整連貫的線索電光火石間串聯起來,他裝作吊兒郎當東張西望的樣子,與名叫張信善的侏儒對視了一眼,心中卻已是破濤洶湧。
對一名刑警來說,還有什麽比發現如此巧妙的線索更令人興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