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吳錯把頭偏開,“别吵了,我頭疼。”
屍體打撈持續了整整三天,市廳甚至雇了一台挖掘機,把水泡子裏的淤泥全挖了出來。
果子嶺惡臭滔天,鳥都不在那附近飛了,真不知法醫們是如何從翻湧着各色蟲子的爛泥裏把屍體刨出來的。
那已經不能叫做屍體,說是一具零散的白骨反倒更爲合适。
不,不止一具。
法醫總共發現了三塊頭骨,三塊盆骨。兩個大人,一個孩子。
可惜,兇器錘子沒找到。
經過對骨骼形态的勘驗,三人性别均是男。
在對死亡時間和DNA進行甄别比對以後,确定死亡時間最遲的屍體就是周希正。
“先把其餘兩具白骨錄數據庫報備,通知果子嶺附近的派出所,看死亡時間左右有沒有報失蹤的人,讓他們帶失蹤者DNA來比對。”吳錯有條不紊安排着工作。
“得嘞。”明輝立馬進入狀态,負責起了對外聯絡的工作。其餘幾人則進了屍檢室。
徐行二正在對周希正的屍骨進行檢查,看到吳錯進來,便道:“頭骨上有多處鈍器傷,傷口集中在面部,從傷口大小、形态來看,章書平沒撒謊,兇器應該一把錘子。”
吳錯道:“能從傷口判斷兇手特征嗎?比如體态什麽的。”
徐行二搖頭,“頭骨狀态不好,許多碎骨已經丢失了,常規辦法肯定不行,容我想想吧。”
吳錯道了一句“您多費心”,心卻已經沉到了谷底。
屍體狀況他也看到了,幾塊幹巴骨頭而已,想要憑這個認定兇手,簡直就是在爲難老徐。
吳錯走出屍檢室的時候,闫儒玉正往這邊溜達,一打照面,他便問道:“聽說屍體撈出來了?”
“嗯。”
“走吧,審訊去。”
“你有辦法撬開章小春的嘴?”
“算不上什麽辦法,隻不過翻了翻章書平的病例,又看了幾樁類似案件的審判結果,以你的名義跟法官聊了幾句,發現了點有意思的東西。”
審訊室。
最近章小春幾乎每天都要在審訊室呆上十來個小時,他整個人死氣沉沉,目光呆滞,似乎要與屋裏的椅子牆壁融爲一體。
闫儒玉和吳錯進屋,他并未多看一眼。
闫儒玉也不管他的态度,開門見山道:“等會給家裏打個電話,讓你媽來看看你,案子快結了”
章小春眼睛一亮,“真的?”
“呦,會說話嘛。”停頓了一下,闫儒玉道:“你爸來自首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章小春點了點頭。
“他是不是兇手,你最清楚。”
章小春不說話。
闫儒玉繼續道:“四年前,你爸查出來胃癌,做了全胃切除手術,之後一直靠藥物控制,直到半年前,又查出來癌細胞,那時已經到了胃癌晚期,我詳詳細細看了他的病例,醫生說他頂多還有兩個月。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白害了一條人命,幾乎什麽代價也不用付出。”
“我能出去了嗎?”章小春問道。
“出去?”闫儒玉連看傻子的目光都懶得給他,“你想得也太美了,你父親的确攬下了殺人的罪名,但也僅僅是殺人行爲,之後的處理屍體、清理現場全是你們倆一起完成的。
一開始我無法理解,既然要救你,他爲什麽不把所有罪責都攬下來,爲什麽還要讓你負次要責任。
直到查了病曆,我明白了,這已經是他能爲你做的全部。
周希正死亡當天,你父親的胃切除手術剛做完還不足一個月,可以說,老爺子一出院就面臨家庭分崩離析的狀況,女兒想自殺,周希正時不時冒出來敲詐你們,緊接着女兒又失蹤了,老婆崩潰,别說一個剛做完大手術的病人,就是個正常人也熬不住。
所以,很自然的,在周希正死亡前三天,你曾經送老爺子去過醫院。
刀口感染,高燒。
醫生不得不打開老爺子已經開始愈合的刀口,進行創膿處理。
這種術後感染,處理起來最爲痛苦,患者會變得很虛弱,醫生建議老爺子再次住院,他拒絕了,頂着高燒找女兒,還跟你一起籌備女兒的假葬禮。
可他的身體真扛不住了,葬禮當天早晨,他還昏倒了,有一次急診記錄,我想葬禮都差點取消吧?是老爺子堅持的?他真的很愛家人,愛老婆,也愛你們,這些你都已經快忘了吧?
這樣一個虛弱的老人,又在葬禮上忙活了将近一天,最終趕到殺人現場的時候,他還有力氣掄起錘子殺死一個人嗎?我很懷疑。
不過,這倒是解答了我的疑問,他爲什麽不說處理屍體和清理現場也是他獨自完成的?
不能這麽說,他知道自己當時的狀态根本做不到,會露餡的。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把最最關鍵的犯罪行爲攬在自己身上。
爲了保你,他可真是機關算盡。”
章小春的目光又開始變得呆滞,看來是要破罐子破摔。
闫儒玉繼續道:“當然,我懷疑什麽并不重要,到了這種關頭,兩名嫌疑人全到案了,兇案現場——你家的老房子——已經把兇手範圍縮小到兩個人。
多名嫌疑人共同犯案的時候,互相推诿責任的不少,長輩包庇小輩的也不少。
你們這種情況,别以爲有多特殊,能把誰難住咋的?
說實話,法官見得多了。
這時候,最重要的是法官的态度……”
章小春雖然故意閃開目光,不去看闫儒玉,卻聽得很認真,眼珠不時咕噜噜轉一圈。
“誰都能看出來你爸是在護犢子,判你爸沒用,病入膏肓了,出于人道主義,判完就得放出去治病。
法官當然也不傻,所以,雖然你爸認罪了,但最終結果很可能是兩人都重判,各打50大闆。”
章小春微微皺了下眉頭。
闫儒玉嗤之以鼻,“殺人罪,不判你死刑就燒高香吧。
我隻想提醒你一點,從你爸自首的時候起,我們已經不需要你的任何供述了,你就繼續保持沉默吧。”
“不!”章小春終于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