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吳錯和明輝也就坐，他虎視眈眈的目光便黏在了兩人身上。
明輝友好地朝他點了點頭，并感謝母子倆的配合，被視而不見。
“你剛剛說什麽？”母親問道，“我家小秋怎麽了？”
“這正是我們想問您的，”吳錯盡量将語氣放緩道：“您女兒自殺當天……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聽到“自殺”二字，母親差點再次昏厥。
吳錯趕緊加快語速道：“請您相信，我們隻是想給您女兒以公正，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含冤吧？”
母親情緒崩潰，嚎啕大哭。這一點令吳錯和明輝始料未及。
他們相信母親的悲傷絕對是真實的，孩子早逝，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任何一位母親，都是巨大的折磨。
可同時，章小秋去世已經四年有餘，時間雖算不上什麽特效藥，卻是唯一能撫平傷痛的。
四年了，這位母親提起自己的女兒還猶如新喪，這多少讓兩人有點懵。
吳錯想向章小春詢問，看到他冰冷的目光，又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母親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問道：“小秋……怎麽了？”反倒不回答吳錯的問題。
吳錯隻好道：“您先緩緩情緒，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您。”
聽了這話，母親稍稍放下心來，終于漸漸止了哭聲。
吳錯粗略講述道：“據我們調查，您的女兒章小秋曾與一名……”吳錯斟酌着用詞“與一名網友相約見面，這個網友曾經提議與小秋一同自殺。這件事你們知道嗎？”
母親搖頭。
吳錯繼續道：“我知道這過程可能會讓您痛苦，可是，世上恐怕隻有您能無私地幫助小秋，不想讓她蒙冤，請您想想，小秋生前最後一段時間是怎樣的狀态？無論您從什麽方面談談都可以。”
“我……我不能想，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對我太殘忍了……”
吳錯知道，她的意思是說一個女兒的死對母親來說真的太殘忍。
“您一點兒都不知道章小秋有輕生的想法？”
母親再次泣不成聲，隻是搖了搖頭。
明輝轉向章小春，“那你呢？據我們調查，你和你妹妹都住在家裏，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吧？你沒發現妹妹的異常嗎？”
章小春是看在母親的份兒上，才忍受着兩人的詢問。
“沒有。”
顯然，他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詢問一時陷入冷場。
吳錯感覺到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裝作看時間的樣子，掏出手機，按亮屏幕。
鎖屏界面上有一條闫儒玉的發來的消息，隻有短短三個字。
秦守如。
吳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闫儒玉總是知道該在何時激怒敵人，他擅長利用對方的憤怒找出破綻。
對于這家人，或許憤怒比悲傷更有利于詢問。
“能談談秦守如嗎？聽說他跟你女兒分手時，犯了個很大的錯誤。”吳錯問道。
一聽到秦守如的名字，母親哭得簡直捶胸頓足，章小春也氣憤道：“他就是兇手！就是他害死我妹的！我妹……以前多開朗……多好啊……”
章小春的語氣既兇狠，又飽含對妹妹的寵溺也懷念，他渾身每個細胞都有情緒。吳錯甚至覺得，如果秦守如就在跟前，章小春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可是據我們調查，在秦守如之後，章小秋還交過一個叫周希正的男朋友。”
“那就不太清楚了。”章小春道。
“不清楚？”吳錯感覺自己抓住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漏洞，“可是據我們了解，想要彌補錯誤的秦守如曾經多次提醒你們，周希正這人心術不正，被你們趕出來。”
章小春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鼻梁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趕緊伸手去揉揉鼻子，裝作要打噴嚏的樣子。
吳錯和明輝很清楚，這是謊言被拆穿的狀态。
抽泣的母親趕忙接過話頭道：“小春忙工作，不太清楚他妹妹的事。我知道周希正，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母親又是哭，“我的女兒……遇到這些人渣……命苦啊……”
“周希正敲詐過你們？”吳錯突然問道。
母親的肩膀一抖，不是哭泣的抖，而是吃驚的抖。
她跟兒子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沒有。”
又試探地問道：“怎麽了？爲什麽這麽問？”
“恕我冒昧，我隻是突然産生了這樣的想法。因爲周希正以章小秋男友的身份敲詐過秦守如，讓秦守如支付章小秋的青春損失費。
既然他想要錢，對章小秋又不是真心的，在秦守如那裏敲詐不成，他會不會掉過頭來敲詐章小秋，或者說……是敲詐你們。
因爲他有一個絕好的敲詐理由——抱歉，我不該這麽說——他敲詐你們理由就是章小秋曾經懷過孕。
對還未嫁人的女孩來說，一定希望隐瞞這個消息吧？他可以拿散布這一消息，搞臭章小秋的名聲爲要挾，向你們敲詐錢财。
并且，以周希正的人品——當然，我們對他也不過是一些片面的了解——如果我們對他的了解沒有太大偏差，那就有理由相信，他幹得出這種事兒。”
這下，章小春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想極力掩飾，卻清楚吳錯已經看出了破綻。
可憐的母親也隻剩下哭，并再次哭到幾乎昏厥。
“請你們離開，我媽不能再受刺激了。”章小秋下了逐客令。
“的确不該再打擾了，我們這就告辭。”吳錯起身。
今天的訊問并非毫無收獲，他已經十分滿意。畢竟，在秦守如的描述中，這是悲傷到有些怪誕的一家人。
明輝也起身，并對章小春道：“很抱歉，重提舊事，讓你的母親傷心了。
爲了避免傷害他們，我們能否與你約個時間，單獨談談嗎？你妹妹的事，你總歸了解一些吧。”
有時候，明輝的态度比男人還要強硬。此刻她就不躲不閃直視着章小春的眼睛。
章小春還想擺出兇惡的樣子，可惜已沒了氣勢，觸到明輝的目光，竟閃躲了一下。
“好吧。”他低頭道。
“今天是周六，下午你有空吧？——即便沒空，也可以爲了妹妹推掉不太重要的事吧？”明輝緊追不放。
章小春隻好點了點頭。
明輝終于滿意道：“那下午3點，我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