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動手,還一邊跟我說,王愛跟家裏鬧翻了,就算她失蹤也不會有人發現,到時候隻要我把媳婦兒從精神病院接出來,讓我媳她躲一陣子,不要見人,借用王愛的屍體和骨灰,大張旗鼓地給我媳婦兒辦一場葬禮,外債得事就算解決了。
以後再想辦法給我媳婦兒重新弄個身份,大不了搬家,換個城市,我們還能過正常日子。
瘋了!簡直是瘋了!這想法實在是……太瘋狂了!
這些天我都不敢想這件事,我不敢回家住,更不敢進廚房——冰箱裏,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就這麽死了?!都怪李秀奇這個瘋子……”
“殺了王愛之後呢?你們應該沒有立即肢解屍體吧?”
“沒,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緩過來一點,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已經沒有退路了啊!
我和李秀奇一塊收拾了地上的血,把王愛身上的血擦幹淨,給她換了一套睡衣,讓人看不出傷來,把她擡到床上,裝成病死的樣子,然後,我就給殡儀館打了電話。
我和李秀奇都沒料理過喪事,也不知道該辦些什麽手續,隻知道越早把人燒了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殡儀館那邊說第二天早上就能來拉屍體,這是好事,家裏停個死人……而且是冤死的人,我真是害怕得要命,幸虧我兒子上的是寄宿學校,這些他都不知道。
那會兒我已經顧不上兒子了,一個更棘手的問題擺在面前……我媳婦還活着,并且還在精神病院,如此一來時間對不上,很容易穿幫的。
我就決定第二天一早先去把媳婦接回來,然後再辦喪事。
誰知道,還沒等到第二天早上,醫院打來電話,我媳婦她就……”
錢亮長歎一聲,“人在做,天在看!報應!全是那個瘋子招來的報應啊!他說讓我媳婦假死,還害了人,一定是老天看不過去,所以真的收了我媳婦的命!”
這個看起來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如今一副瘋癫迷信的樣子,人啊,莫做虧心事,做了虧心事再臨時抱佛腳,鬼神和老天爺要是肯原諒你,還要警察幹什麽?
闫儒玉繼續問道:“醫院是怎麽跟你說的?”
“說人死了,是被其他精神病人失手殺死的。他們盡力搶救,但是傷到了顱腦,沒能搶救過來……就是想盡辦法推卸責任呗。我媳婦本來就是裝瘋進醫院的,即便知道醫院在搶救記錄上做了手腳,我……我真想報警啊!可是……我怕啊,萬一事情敗露,孩子怎麽辦?他以後永遠要活在父母是騙子的陰影裏……”
“我可以告訴你兩件事,”闫儒玉道:“第一,你妻子頭部的确受傷了,可是正真緻死的原因是……院方在搶救時,使用了青黴素……”
“青黴素!”錢亮驚道:“她過敏的!”
“是,所以,緻使你妻子去世的,是青黴素過敏,醫院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第二件事……我隻是聽說,并沒有進一步調查,你妻子之所以頭部受傷,是因爲她想幫值班護士控制一名發病者……她臨死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去伸手幫助别人。所以,你兒子大可不必感到丢人,他有個好媽媽。”
這是無所從精神病院的護士那兒聽來的消息,尚未驗證,按照闫儒玉的做事風格,他絕不會傳播這種道聽途說的消息,今天卻破例了。或許是覺得那死去的孩子太過無辜可憐。
錢亮愣了一下,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從來都是……從我們認識的時候起……善良……秀霞……秀霞啊……怎麽就成這樣了……”
闫儒玉沒空陪着他哭,他走到門口,招呼協警繼續看着錢亮。
臨出門,他聽到錢亮喃喃說了一句“謝謝”。
謝什麽?如果我們沒有節外生枝地追這個案子,如果沒有老吳的那次相親,如果我們沒發現喝藥的你,讓你與兒子一起死去,一了百了,一家團聚,會不會這樣的結局更好一些呢?
闫儒玉在心裏問自己,他也沒有答案。
該回市廳了,還有李秀奇這最後一塊骨頭,得啃下來。
彈簧刀與王愛胸腹部傷口的比對結果出來了,那正是兇器!
證據确鑿,李秀奇不得不交代犯罪經過,結案速度比闫儒玉預想的還要快,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整個重案一組都高興不起來,死去的孩子太無辜。
吳錯一邊寫結案報告,一邊不住地長籲短歎。
“以後再也不去相親了。”他嘀咕道。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起床起猛了,把腦子落被窩裏了?”
“喂喂,你這毒舌……”
“我是想讓你知道,沒事别瞎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李秀奇殺人,是因爲他的貪婪和妄想,個你有毛關系?!
照你這樣,案子沒破幾件,責任倒是攬了一大堆,早晚你得心理變态,我看下一個殺人狂興許就是你……”
闫儒玉一邊說,一邊往門外走,還回頭看了吳錯一眼。
吳錯會意,跟他一塊走到了走廊上兩人用來抽煙的角落。
“孤兒院的事怎麽樣了?”
“打聽過了,拆遷是政府強制行爲,那一片的建設已經徹底重新規劃了,政府給孤兒院重新找了個地方,隻不過……又舊又偏,相關的補償款還沒下來……”
“那他們現在……”
“現在住在一處臨時安置點,比原先住得要擠,但是據說政府很快就會給孤兒院蓋一個新住處,你要是實在關心這事,要不然……咱們去看看?”
吳錯偷偷看了一眼闫儒玉。
他是真不喜歡那個地方,自從離開孤兒院,兩人便一次也沒回去過,倒是每年定時捐些錢,從不吝啬。
闫儒玉點了根煙,抽了一口,又給吳錯遞上一根,“也是,回去看看吧。”
“你……當年那些事……你不生氣了?……”
“記性太好也不是什麽好事,我挺想說其實我已經忘了,你不會相信的吧?”闫儒玉釋然一笑,“那些事,我已經不在乎了,就好比,長大以後你還會介意當年某個差勁兒的老師曾經給你穿過小鞋嗎?你前途無量,而他這輩子也就那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