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輝和胖子坐在轟鳴的大型機械之間,明輝的眉頭緊鎖着。
她已弄清了兩個問題。
第一,船在公海上,即便小白此時聯絡海警部門協助,增援趕到也需要十幾個小時。況且皇後号是一艘外籍船隻,即便追上了,中國海警也沒有執法權,一切隻能依靠協商。
最妥善的辦法是等待48小時,到時皇後号在香港碼頭停靠,可以由香港警登船搜救。
小白已将問題上報,并通過上層路線聯系了香港警方,問題是,吳錯等人能不能撐過48小時。
第二,不僅吳錯等三人有危險,船上還有兩名越南籍的偷渡者。
據胖子說,這兩名偷渡者是與他一同上船的,算是被胖子從黑煤窯裏救出來的。
“你是怎麽被騙到黑煤窯去的?”明輝問道。
“我家就在中越邊境,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反正前些年管得不嚴,偷過邊境線去越南玩那是家常便飯,還有好多走私的。
過了邊境線沒多遠就是一個越南村子,我跟我發小經常去村裏跟老越買東西。咖啡,香水,零食什麽的,村子裏還有幾個老獵戶,打來的野味兒一邊用小火熏,一邊往上抹調料,一層一層,烤出來的肉幹真不是一般的美味。還能找女人,三十塊錢就能找個水靈的姑娘……”
胖子見明輝臉色不好,知道自己跑題了,趕緊繼續道:“那回我跟我發小一起去村裏,他老娘快過60大壽了,我們就想買點兒肉幹兒回去,讓老太太高興高興,順便,找兩個姑娘過一晚。
就在那天晚上,一夥兒人突然進村子,那個陣仗……我覺得當年鬼子進村也不過如此了,他們手裏還有槍,抓了青壯男人就往卡車上扔。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專幹買賣人口的生意的,往黑煤窯裏送人,按人頭收錢。我跟我發小就是被他們賣到黑煤窯去的。
我還算沉得住氣,知道這些山溝裏的黑煤窯狠着呢,不能輕舉妄動。我那發小不行,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家裏的老娘,到黑煤窯的當晚,就撺掇我跟他一起逃。
我勸過他,這裏頭水深得很,先觀望再說,可他不聽。
結果,那天晚上他就被……”
胖子低頭抹了一把眼睛,“不是人呐!好好的一個人,硬是戴了項鏈。
哦,你還不知道什麽是戴項鏈兒吧,就是把灌了汽油的輪胎套在人身上,點火,把人活活燒死。
到現在,我一閉上眼睛就能聽見他的慘叫聲,太可怕了!
我在黑煤窯幹了半年多,多虧身體底子好,皮實。那些人看我是個幹活的好手,對我管得稍微松了點兒,還讓我帶着另外兩個越南勞工——就是跟我一起上船的兩個人。
他們以前也逃跑過,被割了舌頭,還有一個砍了胳膊,都是可憐人,所以,有機會逃走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倆也帶上了。”
“你們是怎麽逃走的?”
“黑煤窯有兩輛破卡車,隔三差五把煤運出去,那天其中一輛卡車壞了,好像是留在附近的鎮上修理。
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就在白天他們看守比較松懈的時候偷偷上了卡車,開着車沖了出去。
有人上來攔,還有人騎着摩托追,都被我給撞翻了,那會兒也顧不上會不會撞死人,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逃!
逃不掉,回去就是死。
我都不記得那一路是怎麽開過來的,踩油門的腳狂抖。
好在,唯一的一輛車被我們開走,他們一時半會兒追不上,真被我們給逃脫了。
之後我們又輾轉了幾天,到了碼頭,看到皇後号可以回國,就偷偷上了船。”
明輝眯了一下眼睛,“你逃上船,我能理解,那兩個不是越南人嗎?爲什麽跟你一起上船?”
“他們不僅是越南人,還是兩兄弟,其實我們從黑煤窯逃出來以後先去了他們家,發現他們的父母已經死了,老大的媳婦兒也改嫁了。
這一種事在當地很丢人的,他們的老家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兩人就想跟我到中國來。
畢竟共患難過,我也不好丢下他們不管,隻能帶着,走一步算一步。”
明輝皺眉道:“那到中國以後爲什麽不下船?”
“别提了,一上船就被大副他們抓住了。船在中國停泊的時候,我趁亂逃了,本來有機會下船回國的,還不是爲了那兩個倒黴蛋兒……”
“爲了他們?”
“哎!……好吧,也不全是,主要是我害怕……
我怕……哎!萬一我家和他們情況一樣呢?父母思兒成疾早早去世,妻子改嫁,還有我兒子,我被抓的時候那年他才4歲,從小就體弱,三天兩頭的頭疼腦熱……我真害怕……我……不敢回去啊……
真恨自己啊,以前我媳婦總說我,讓我别去越南胡搞,說那個國家不太平,她不放心……我不聽,總覺得她是怕我去嫖……呵呵,這下可好,有家都不敢回去看一眼……”
“好吧,你的事兒大概清楚了。”明輝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等把他們救出來,還是回家去看看吧……現在的問題是,大副究竟想怎麽處置他們?”
“得做最壞的打算,我聽說一到了公海,這些船員什麽事兒都敢幹。”
“船這麽大,他們究竟被關在哪兒了……”明輝面前的地面上鋪着十餘張圖紙,是平面圖,每一張對應皇後号上的一層。
不多時明輝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下,“大副!咱們隻要盯住大副,就能找到他們!”
半小時後,某處船員休息室。
四名船員幺五喝六地打着牌,牌局挂着賭,有的人身前的桌邊已經碼了一摞錢,10塊的,20的,大面額的是幾張紅票子。
其中一名船員手邊擺着一隻對講機,伴随着吱吱啦啦的聲音,不斷有航海術語從對講機裏蹦出來。
明輝敲了敲敞開的艙門,探進去個腦袋,對幾名水手報以略顯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間?海鮮……好像吃壞肚子了。”
“沒問題啊美女。”
明輝道謝進屋,夾着小步直奔向衛生間。
等她進了門,四人才收回了黏在她屁股上的目光。
“啧啧,小妞兒長的真水靈啊……”
“八成是有錢人的小蜜……”
“啧啧啧,豔福不淺啊……”
水手們肆無忌憚地大聲評價,似乎是故意想讓明輝聽到,言語上揩個油也能讓他們心情愉快。
牌局繼續,幾局過後有人想起了衛生間裏的明輝。
“我說,那小娘們兒進去有一會兒了吧,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有人提出質疑。
四人對視一眼,有人起身去敲衛生間的門。
“喂!美女!用不用我給你送紙?”有人走上跟前,敲門戲谑道。
沒有回應。
第二個人也湊到了門口,“美女,你沒事吧?”
依然沒有回應。
四人面面相觑,終于,最後那兩人也湊到了衛生間門口。
“不會是昏倒了吧?……”
……
四人又是敲門又是讨論的時候,一個胖子悄悄潛到桌邊,拿了對講機就溜,深藏功與名。
幾分鍾後,明輝打開了衛生間的門。
“不好意思啊,讓你們擔心了,你們可真是……大好人啊。”
明輝幾步挪到門口,閃身走人,留下幾個被發了好人卡的水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