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寒前妻的微信朋友圈曾曬過女兒的照片。
三年前,那應該是一家三口去郊遊時拍的,女兒坐在爸爸肩膀上,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她梳着兩個羊角辮,額前零碎的頭發被兩枚發卡别了起來。
粉色的,帶有小公主的發卡。
與兩名死者口袋裏發現的發卡一模一樣。
警方找到阮寒時,他正在店裏忙活裝修的事。
因爲離婚時淨身出戶,他手頭十分拮據,這次趁着暑假重新裝修店面,也幾乎請不起裝修工人,許多事都得親力親爲。
“你們是?”看着走進店裏的四五個人,阮寒問道。
“警察。”
阮寒愣了一下,握緊了手裏的錘子,“有事兒?”
他灰頭土臉,手上還有兩道新鮮的傷口,看起來是幹活時不小心劃傷的。
“認識這個嗎?”吳錯拿出發卡的照片。
阮寒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吳錯又拿出阮寒女兒的照片——正是那張頭戴粉色公主發卡的照片。
“你們幹什麽?!”阮寒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激動,他揮動着手中的錘子,防備地看着吳錯。
吳錯不退反進,“你想幹什麽?!”
“我……”
“或者說,你都幹了些什麽?!”
“我……”
阮寒一下子六神無主起來,就在他目光躲閃垂下眼簾的瞬間,吳錯一個箭步上前,反剪住了他握着錘子的手。
哐啷一聲,錘子掉在了地上,一小撮塵土被震蕩得飛揚起來。
小白和明輝也沖上前來,三個合力将阮寒牢牢擒住。
被押上警車的瞬間,阮寒發出了一聲哀鳴。
“閨女!”
在進入審訊室的頭一個小時裏,阮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任憑别人問他什麽,隻是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
“爲了孩子!……爲了孩子……爲了孩子……”
這使得負責審訊的小白和明輝束手無策,隻能先從審訊室裏撤出來。
“組長,怎麽辦啊?”明輝有些氣惱地問道。
吳錯皺着眉沒答話,倒是闫儒玉接過話頭道:“有兩個辦法,一個快的,一個慢的。”
明輝不解。
“慢的辦法就一個字兒,等。我還不信了,他能永遠這幅德行。
快的辦法,保準見效,就是有點兒缺德。”
“你是想……從她女兒那邊下手?”吳錯問道。
闫儒玉點頭,“你不是派了協警去他家幫忙照顧小孩兒嗎?正好……”
“絕對不行!這麽做也太……急功近利,萬一給孩子留下什麽陰影……”
“我看不會,”闫儒玉透過監視玻璃看了一眼阮寒,“讓他跟女兒通個電話,他保準能把現在的狀況瞞過去。”
吳錯搖頭,“我還是覺得……”
闫儒玉擺擺手,“無所謂,不如折中一下,先等等看,實在不行再給他女兒打電話。”
說完,闫儒玉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我有事,先下班了,你們慢慢審。”
一小時後。
阮寒的癔症不僅沒好,反倒愈演愈烈。
吳錯雖然極其不願意,卻也隻能聯系在阮寒家照顧孩子的協警,讓那協警将電話給了阮寒的女兒。
“叔叔?”電話裏一個怯怯的童音傳來,“你跟我爸爸在一塊兒嗎?”
不知怎的,吳錯的鼻子竟然有點兒酸。
他在原地踱了兩步,調整好情緒,拿出最輕柔的聲音道:“是啊,叔叔跟你爸爸在一塊兒,他……可能……要晚點兒才能回家。”
“哦。”
女孩兒的乖巧讓吳錯心裏更不是滋味兒。
“等會兒我把電話給你爸爸,你跟他說兩句話,免得他擔心你,好不好?”
“好!”
吳錯将免提打開,深吸幾口氣,走進了審訊室。
聽到開門聲,女孩兒怯怯地喊了一聲爸爸。
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正好能讓阮寒聽到。
聽到這聲喊的瞬間,阮寒一下子坐直了腰杆兒。
“閨女!”他也喊道,并伸手想要去夠吳錯的手機。
吳錯向前湊了湊,将手機放在他面前。阮寒倒也知道規矩,沒再伸手,老老實實地伸着脖子跟女兒說話。
“閨女,你在哪兒?”
“在家!”
“家裏還有誰?”
“還有一個警察阿姨,我按您教的看了阿姨的證件,才讓她進的門。”
“做得對!我閨女最棒了!”
“阿姨可好啦,剛才還給我做飯了,阿姨做的飯可好吃了,跟爸爸做的一樣好吃!”
阮寒眼角有了淚光,“好……好……吃過了就好……”
“爸爸!我能吃一根雪糕嗎?就吃一根!”
阮寒泣不成聲,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聲音說了一句“行”。
他擺着手示意讓吳錯把手機拿開,他已無法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吳錯安撫了小女孩兒幾句,挂了電話,點了根煙,容阮寒又哭了幾分鍾,才道:“紙裏包不住火,錯了就認,至少給孩子做個榜樣。”
“我進去了……她怎麽辦……”
“她還有媽媽,我們已經電話通知了你前妻,她表示如果你真的出事兒了,她願意照顧孩子。
現在,你前妻正往你的住處趕,孩子也挺長時間沒見媽媽了吧?”
“不!她不行!絕對不行!”
“因爲她父親?你曾經的嶽父?你不喜歡他帶孩子的方式,對嗎?”
“你們……都知道了……”阮寒自嘲地笑了一下,“是,我當年打過老頭兒,我就是想給孩子一個幹淨的世界。
成年人不應該……不負責任到那種程度……
他把孩子帶去棋牌室,還叫孩子給他點煙,教孩子搓麻将……這是一個小姑娘該學的嗎?
明明是他不對,還要反咬一口指責我……我是實在氣不過才推了他一把,誰知道他就會摔成重傷。
這下可好,他可有理了,說什麽我之所以沒被抓去判刑,都是因爲他大人不記小人過,長輩不跟晚輩計較……
我呸!當初我就不願意讓老人帶孩子,我媳婦兒偏不聽,這下一出事兒,父女倆一塊兒跟我吵。我一看,這種日子孩子哪兒受得了,幹脆離婚,我一個人帶孩子過算了。”
“所以之後殺死莊亞東和賈丙花,也是爲了給孩子一個幹淨的世界?”
“是。”
“殺死賈丙花是因爲她毆打與你同一旅行團的遊客,強制大家購物,對嗎?”
“你們根本沒見過她那時候的嘴臉!……可惡!太可惡了!……”
“好吧,這我姑且理解,”吳錯擺擺手,示意他控制一下情緒,“那爲什麽要殺死莊亞東?”
“他幹出那種事,難道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