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的警察,竟已經知道了犯罪過程,怎麽可能?
終于,他垂下頭,歎了一口氣。
“是,你說得對。
我進到衛生間的時候,熊孩子已經死了,服務員站在屍體旁邊,渾身發抖,慌得厲害。
他看見我,吓得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說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沒想到會這樣。
哎!”
胡宏忠抹了一把通紅的眼圈,繼續道:“其實我比他還慌,我更沒想到會是這樣。
今天……哎!今天真是太不順了!我心裏實在堵得慌,難受得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可能是最近事事不順吧。
好不容易有點時間,帶家人出來吃個飯,本來今天母親節,想好好感謝和犒勞老婆,誰知道連飯都吃不安生,竟然碰上這麽一家子敗類。
哎!……哎!……我真是……鬼迷了心竅!”
闫儒玉皺眉,“就這樣?就因爲……這個?你就幫兇手打掩護?”
“也不光是爲這個,還有一個原因。”胡宏忠眼中透出恨意,“要不是那個服務員,要是讓我先遇見了那個熊孩子,興許我也會對他下手!
哎!……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報複他?踹他一腳?我也不知道。”
“報複?爲什麽?”
“我女兒這兩天有點反常。她已經習慣了去幼兒園,早晨送她去的時候再不像剛開始時那樣哭鬧了,可是今天早上,我送她去幼兒園的時候,她死活都不肯進去。
你們是沒見那個場面,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抱住我的腿不讓走啊,我從沒見我女兒那樣哭過,感覺就像是……幼兒園裏有什麽能吃了她的東西似的。
我問她爲啥不去,她也不說。
後來我沒辦法,就隻能把她送我媽那兒去——這跟今天的事沒關系,我就不多說了——總之,晚上下班,我老婆把女兒接上,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出來吃個飯,本想着高興一下。
結果那個熊孩子就開始叫喚。
他一叫,他的家長再一跟人吵架,我女兒就哭了,還使一個勁兒讓人抱。
我家洋洋很聽話的,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哭鬧。
孩子這是吓着了啊!
我覺得不對勁兒,就問她怎麽回事,結果,呵呵,結果我女兒告訴我的事兒,真快把我的肺氣炸了!警官,我一點兒不騙你,你要是也有一個那麽聽話女兒,知道女兒那樣被人欺負,你肯定也忍不住!我……我真恨不得揍死那個熊孩子!……不,不是孩子的問題,是那兩個熊家長,把小孩教成這樣,真應該去坐牢!”
“你女兒都說什麽了?”吳錯将跑偏的話題扯了回來。
“她在幼兒園被人欺負了,就是那個熊孩子!叫什麽來着?對了,田碩。
他跟我女兒在同一所幼兒園,同班。
前幾天我和孩子她媽都太忙了——現在上個班不容易,天天加班,别人都加班呢,老闆也還沒走,我早早就走了,老闆怎麽想?
有一次我倆都下班晚了,又沒溝通好,我以爲我媽去接孩子了,我老婆以爲我去了,我媽以爲我們去了,結果誰都沒去接孩子,也真是趕巧了,我跟我老婆都沒接上幼兒園老師的電話,愣是等到天都黑了,相互一通氣,才知道壞事了!孩子還在幼兒園呢!
我趕緊去接,趕到的時候,班裏就剩洋洋和老師了——對了,洋洋是我女兒的名字。
我到的時候,孩子一見我就是大哭,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明顯已經哭了好一陣子了。
老師跟我說,洋洋等不到家長,又看着别的孩子一個個都被接走了,心裏委屈,哭得稀裏嘩啦,怎麽哄都哄不好。
我看着心疼,但也不好說什麽,人家老師陪着孩子加班,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孩子回家還是哭個不停,怎麽哄都哄不好,我答應帶她去迪士尼都不行。
鬧了大半夜,最後我急了,我媳婦也煩躁得不行,差點打她,她這才停住了哭。
這兩天孩子明顯不願意上幼兒園,我能看出來,但可能是怕挨打吧,她還是忍着去了,直到今天早上突然就爆發了,死活也不去。
剛剛她看到那個熊孩子一家,才告訴我,我們去接晚了的那天,她被熊孩子的家長給打了。”
“什麽?”吳錯指着包廂外問道:“你的意思是……死者田碩的父母,打了你的孩子?大人……打了小孩?”
胡宏忠攥緊了拳頭,氣得喘氣聲都變粗了。
“何止是大人打小孩?而且是兩個大人一起打我家孩子!四年半了,洋洋就是再惹我生氣,我都沒舍得打過她,誰知道那兩個熊大人上來就對洋洋動手,一腳把踹在肚子上,把她踹出去好幾米遠!
不僅如此,打完了人,他們還威脅洋洋,不讓她告訴家長,說要是敢告訴家長,以後見一次打她一次!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吳錯也氣憤地拍了一下桌子,闫儒玉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他才收斂住情緒,繼續道:“他們爲什麽打你家孩子?還有,幼兒園老師都不管嗎?”
“呵,還能因爲什麽,小孩子,無非搶搶玩具,老師就更别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師巴不得孩子别跟我們告狀,免得我們找麻煩。”
吳錯又是一番唏噓。
胡宏忠繼續道:“剛才我看見孩子躺在地上,服務員吓得半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也不怕告訴你們,當時我的真實想法是可算有人幫我出了這口惡氣。
我就讓那個服務員趕緊走,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我來幫他善後。
他不理解我爲什麽幫他,我就說早就想殺了這小兔崽子了。
後來,我就用孩子的鞋在窗台上留下了腳印,我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要那樣做,隻是……隻是覺得很爽!……對!很爽!好像這麽做就能報複那些爛人!報複我平庸的生活……我……我不敢去跟那兩個蠻不講理的熊大人理論,隻能用這個方法……我是個懦夫……”
吳錯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法的确不對,但你是你女兒的英雄。”
胡宏忠被帶出包廂,闫儒玉歎了口氣,對吳錯道:“罪犯還成了英雄了,這回你也太離譜了吧?”
“我知道……我隻是忍不住想,要是你我的父母活着,應該也會這樣爲我們操心吧。”
闫儒玉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接下來,該想辦法揪出真正的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