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正是夜市人流量大的時候,站在王堅攤位前的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莊赫!
即便隻有背影,大家也能确定,那就是莊赫!
莊赫與王堅交談幾句,點了一份小吃,趁着王堅不注意,他的手伸向了裝有打包盒的袋子。
袋子就挂在推車的把手上,距離莊赫很近。
他的動作很快,一伸手一縮手,隻在瞬間。
好在監控是高清的,加上存放包裝盒的塑料袋是透明的,衆人瞪大了眼睛看見落入塑料袋的是一個約莫有拇指長的紅色長方形物件。
“手術刀片!”黑包公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紅色!是紅色的!在王小龍家發現的手術刀片包裝紙也是紅色的!”
立即拘捕莊赫!查驗指紋!
專案組的氣氛變得十分熱烈,每個人心裏都清楚,案子就要破了。
誰也沒想到,莊赫的情緒崩潰起來比王小龍還要恐怖。
審訊室裏,這個長着一米八大個兒的中年人涕淚橫流。
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手術刀片包裝紙上的半枚指紋來自莊赫右手食指,鐵證面前他無從反駁。
他隻是哭,一邊哭一邊念叨。
“怎麽辦,我媽可怎麽辦?我進去了,誰保護她?……你們不能抓我!她會被人欺負、毆打,會被吃掉的!要出人命的!
我殺的都是壞人!吃人的壞人!不犯法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媽有危險!”
殺壞人不犯法。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職業醫生說出的話。
看到他這副樣子闫儒玉皺起了眉頭,一旁的無錯擔憂道:不會精神有問題吧?忙活半天,兇手無刑事責任能力,那我真要哭了。
審訊室裏,黑包公卻很沉着。
“你母親有什麽危險?誰會傷害她?”黑包公問道。
莊赫勉強止住了哭,卻還是抽抽搭搭,說一句話要停頓好幾回。
“吃人的家夥!……嗯……那些……惡鬼!他們會把我媽剁成塊,放在鍋裏……煮,或許等不到煮熟就會吃了她!”
“誰告訴你的?”
“李老師。”
“李奇?”
“他親眼見過!你們可以去問他啊!他媽就被他爸吃了!我要是不去保護我媽,她也會被人吃掉!”
“那你是怎麽保護她的?”
“我……”
“你殺人,用殺人來保護她,是嗎?”
“不!不是!”莊赫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他猛然起身,想從帶有手铐和腳鐐的椅子上站起來,被絆住了手腳,最終隻是掙紮了幾下。
“不是殺人?那是什麽?你告訴我!”黑包公也提高了聲音。
“是保護!殺光那些吃人的,她就不會被吃了!”
“這些都是李奇教你的?”黑包公問道。
“跟别人沒關系!事兒是我一個人幹的!”剛剛還哭得稀裏嘩啦的莊赫,此時嘴又硬了起來。
“就算是吧。”黑包公不置可否,繼續問道:“說說李奇的母親吧,她是怎麽被吃掉的。”
莊赫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黑包公,“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吃人的!他們是膽小鬼!懦夫!專吃女人、母親,所以我必須保護我媽!
李老師的父親就是這種人!這種人都該死!李老師後悔沒有親手殺了他。!”
“他是這麽告訴你的?”
“他就是這麽想的,我知道!”
“或許吧。”黑包公又是不置可否,“不過你的李老師跟我們說的可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什麽?”莊赫沒反應過來。
你自己聽吧,黑包公打開了一段錄音,正是在看守所裏吳錯和李奇的對話。
“……你躺在床上的時候,餓昏過去好幾次。每次等你昏了,你爸就偷偷給你灌一碗肉湯——沒錯,就是那個肉湯——這樣你才又熬過了半個月,等到了上頭派來的救援隊……”
“……你說得沒錯,我還記得,我的确喝過人肉湯……”
……
“别的我不敢說,有三件事倒是很明顯:
第一,李奇全家的确吃了他母親,但那是饑荒年代,人餓極了,并非像你說的那樣,有些人天生吃人;
第二,你的李老師自己也吃過人;
第三,你就是一件他用來救贖自己的工具。”
“不是的!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莊赫一個勁兒的搖晃椅子,拼命掙紮。
他的眼中,那些使他意志堅定的光彩正在消散。就連李奇都吃過人,這樣的逆轉足以擊垮他的世界觀。
“你還要替他隐瞞?”黑包公問道。
莊赫沒回答,他已聽不進去任何聲音,他迷茫得如同初次來到這個世界。
一夜之間,莊赫的滿頭黑發竟白了一半。
第二天,天快黑的時候,他終于說出了被李奇蠱惑的經過。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死了,我跟我媽相依爲命,比起同齡人,我自然更能體諒我媽。知道她不容易,就對她特别好。
上大學開始,我就不問她要錢了,一有時間就去帶家教課,掙得不多,勉強湊夠學費和生活費。
到了研究生實習的那兩年……嗨,什麽研究生實習,說白了就是拿我們當廉價勞動力。我們在醫院幹最累的活兒,幾乎是不停不休地連軸轉了整整兩年,每個月醫院隻給300塊錢餐費補助。
沒錢,又沒時間帶家教,我就交不上學費。那時候李奇是我們的代理班主任,他就找我說學費的事兒,我也沒隐瞞,把我家的情況如實告訴他了。沒想到他立即表示幫我墊付學費,還安排我跟着他實習。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怎麽也沒想到,這塊餡餅會落在我頭上。
最開始,我隻是想巴結他,或許我還有點怕他吧,畢竟我欠着他的錢。
後來我發現他真的很好,無論是醫德還是人品,他教我的時候毫不保留。很快,我們就成了忘年好友,我覺得找到了知音,什麽話都跟他說。
有一天他說要告訴我一個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這個秘密關乎醫學、倫理、人性。
他發現有人被吃掉了!
我當然不信。這是法治社會,怎麽會有人吃人的情況?
可他說得跟真的似的。
他說發現了好幾個被老公吃掉的女病人,講得有闆有眼,還說隻要仔細留意,就會發現吃人的證據。
後來,他又講了他母親的事兒,說他母親就是被他父親吃掉的。
我都懷疑李奇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可我心裏又存着一分将信将疑,怎麽說呢……他畢竟是個德高望重的專家,公信力在那兒擺着呢,而且——現在想想應該是我被他洗腦了——當時我們科裏正好有個女病人,老公對她家暴過,李奇就開始了捕風捉影。
老公說老婆住在醫院裏,不怎麽洗澡,身上難聞,那意思就是怕他老婆太髒,不好吃。
對激素和抗生素類的藥物嚴格控制,問這問那的,是怕影像肉質。
我現在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太多細節,總之就是各種的心理暗示。
說來也巧了,妻子突然發病,而且一發病就是病危,這種危急情況下,我們立即對她實施了搶救手術,手術很成功。
可就在手術第二天,這對夫妻突然失蹤了。
李奇的說法是,丈夫把妻子吃了,因爲妻子就快死了,再不吃,等死了肉就不新鮮了——我相信了——我真蠢。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醫院幾乎每個科室都發生過類似事件,無非就是不想掏搶救費,我心裏也曾有過疑問,可惜,那時候已經陷得太深了。
我被他洗腦了,他就像是……一個邪教,我原先不是這樣的!真的……”
審訊室的監視玻璃外,吳錯長歎一聲,“一葉障目啊,老闫,你說莊赫怎麽會相信這種事兒?”
“或許因爲李奇給了他父親的感覺,話是從李奇口中說出來的,換了别人,他未必會信。”
一天後,得知莊赫已經被抓的李岚也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特大殺人剖臂案就此告破。
感謝那些新聞記者,此案掀起了網上關于家庭暴力的熱議,許多明星也加入讨論,還發起了公益宣傳,勸導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人選擇放手。當然,有幾分真心實意宣傳,幾分是蹭熱度,就不好說了。
不過,還有人以更加實際的行動對遭受家庭暴力的人給予援助,第一個家庭暴力援助基金會成立,第一個家庭暴力互助網站成立,無數心理咨詢師、法律援助者加入,免費幫助受害者……
“總算發生了一點好事,”看着網上的新聞,吳錯道:“這案子太他娘的壓抑了!”
“嗯,希望下個案子有趣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