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錯則向老鄭投以詢問的目光。
老鄭翻開一名獄警的資料道:“對了,我們這位心裏輔導員,趙建國,上禮拜剛剛病退。”
兩人暗暗松了口氣:幸好,他沒發現咱的小動作。
“退休了?”吳錯思忖道:“那……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下趙建國的情況嗎?”
“沒問題。我跟趙建國特别熟,說起來,我倆是第一批從獄警轉職做心裏輔導員的人。
那時候心理學剛剛成爲一個專業學科在國内發芽,京北市第一看守所成了全國監獄系統試點單位,上頭專門派我和老趙去學習心理學,回來以後對犯人進行心裏輔導。
老趙這人剛正不阿,脾氣暴躁,我總覺得他更适合幹刑偵,監獄系統真的不适合他,尤其是心理疏導這種細緻活兒。
每次他給犯人心理疏導,都搞得跟審訊似的,最後拍桌子瞪眼睛,但他就是這麽個人,沒什麽壞心眼。
後來,老趙在工作中屢屢受挫,脾氣更加暴躁。上頭沒辦法,給他挂着心理疏導員的職稱,實際上又讓他幹起了獄警的活兒。
那個年代指标至上,上面培養我們倆,當然要看到效果,比方說出獄的犯人再次作案的比例減少了之類的。
據負責跟蹤調查的人說,接受過心裏輔導的犯人再次作案的比例大大減少,不久以後,配備心理輔導員的方案就在全國監獄裏推廣開來了。
不過,這中間出了一個小插曲,老趙非說心理輔導根本沒用,壞人就是壞人,人性壞了誰也教不好,還說上頭數據作假。
這還得了?結果,他就被處分了,正式編制沒了,隻算個打雜的臨時工。
那個年代,丢了鐵飯碗,誰不得氣個半死?從那時候開始,老趙身體每況愈下,我想,應該是氣得吧。
後來組織照顧他,有一年擴招的時候又恢複了他獄警的崗位,不過,身體垮了,沒本錢了。
他離退休還有七八年呢,有肺病,沒辦法,實在扛不住了,隻能病退,那麽壯的一個人,現在差遠了。而且,像他這樣病退,退休工資也比正常退休的少了一大截。”
兩人沒想到僅從一名獄警身上就能挖出這麽多隐情,聽完鄭書齊的講述,都在心中整理着思路。
闫儒玉先開口問道,“那這位趙建國,他和田碩、關小虎、高耀華三名犯人的關系如何呢?”
“早期他曾對三人進行過心理輔導,效果嘛……嗯……應該說是适得其反吧。
後來他一直在關押重刑犯的區域做獄警,脾氣暴,有時候甚至對犯人動手,犯人表面上怕他,背地裏應該是恨他的。
你說的三名犯人,情緒應該和其它犯人差不多吧……哦,對了,高耀華長得壯,是出了名的刺頭,老趙曾經教訓過他。不過,那都是10年前的事兒了,應該不至于記恨到現在。”
吳錯在筆記本上記錄信息的時候,闫儒玉又問道:“趙建國身手怎麽樣?”
“他是我們這批人裏身手最好的,還拿過什麽散打冠軍呢。
當年他本來應該進你們公安系統的,可是他家沒有關系,被走後門的把他的名額擠掉了,就給分到監獄系統來了。哎!可惜了!”
“的确可惜,沒想到一個人才就這樣被毀了,”感慨過後,闫儒玉繼續問道:“第一批轉職做心理輔導員的隻有你們兩人,對嗎?”
“沒錯。”
“那麽,如果趙建國在心理輔導過程中沒控制好情緒,跟犯人起了沖突,隻有您來幫他救場,對嗎?畢竟,别人不是這個專業的。”
“是,當時可沒少幫他擦屁股。”
“這麽說來,您與田碩、關小虎、高耀華三人也有交集,是嗎?”
“……”
這回,鄭書齊的回答就沒那麽痛快了。
“算是有吧。”
闫儒玉指了指鄭書齊手中的資料,“我卻沒看到您的資料,看來您是忘了。”
如此,話已算是婉轉。
鄭書齊自然懂得借坡下驢的道理,趕緊道:“要不是你提醒,我真把自己忘了,這就是燈下黑,哈哈,放心,我馬上把自個兒的資料補上,保證不耽誤你們工作。”
“資料就不必了,我看,例行詢問就從您開始吧。”
鄭書齊一愣,“行,你們問吧!”
“首先,4月14号下午7點到8點你在哪兒?”
“4月14号,我看看……”鄭書齊掏出手機,打開日曆,“周五啊,周五下班會晚一點,因爲一周工作結束了,要彙總犯人的心理輔導資料,下班差不多已經7點40了。
我記得,下班以後,車開了沒多會兒我就聽見廣播裏報時說8點整了。”
“這麽說,7點到8點您一直在一看?”
“我想想……哦,離開過一趟,大概是7點吧,我去車裏取了兩個犯人的心裏輔導資料,隻出去了一小會兒,頂多5分鍾吧,你們可以看門口的監控,出入都有監控記錄的。”
“爲什麽去車裏取資料?”
“是這樣的,我最近在趕論文,沒辦法,評職稱對論文篇數有要求。爲了寫論文,有些資料免不了帶回家去看,放在家裏又怕單位要用,幹脆就放車裏,這樣兩邊都不耽誤。
我們好幾位同事都知道的,他們有時候要看資料,都是我去車裏現取。”
“那您的車當時停哪兒了?監控拍得到嗎?”
“監控?一看是咱們市裏年頭最久的看守所,停車場小,來晚了裏面沒車位,就隻能停在院牆外面,外面哪兒有監控啊。”
闫儒玉皺眉思索,不再說話,吳錯繼續問道:“那您離開看守所以後呢?”
“直接回家,中途沒有停留過,8點多到家的,到家以後我就再沒出過門。”
“您的家人、鄰居能證明嗎?”
“家人,呵呵,”鄭書齊苦笑一下,“媳婦早就跟我離婚了,孩子在外地上大學,我一個人住,鄰居得話……我就不清楚了,我怕打擾鄰居,進出向來都很小聲,反正我沒注意到别人,别人有沒有注意我,那就不清楚了。”
……
時間在與幾名獄警的交談中流逝,等兩人離開一看,已經是半下午了。
出了一看大門,兩人并未直接離開。停在看守所高牆外的幾輛車引起了闫儒玉的注意。
闫儒玉指着車道:“鄭書齊的車應該就在其中吧?”
“去看看?”
“沒必要,一個下手幹淨心思缜密的兇手,不會在車上留下任何痕迹。”
“萬一呢?我不像你那麽聰明,隻能憑借勤奮,不漏過一丁點兒機會。”
闫儒玉撇撇嘴,“你會開車鎖嗎?”
“撬車鎖?我?我去!老闫,你真當我是賊了?!”
“那還看個屁!再說,撬車鎖怎麽了?你沒聽說過那句老話嗎,一個刑警半個賊。”
“你姓老,這話是你說的,老話,是嗎?”吳錯翻了個白眼。
兩人駕車離開,路上,吳錯問道:“爲什麽懷疑鄭書齊?”
“我雖然沒當過官,卻見過當官的,你看咱們市廳領導,一個個深藏不露,誰會傻了吧唧跟兩個兄弟單位的人抱怨自己單位不好,須知沒有不透風的牆,背後抱怨組織、說人壞話那是官場大忌……”
“你是說,他一見面就說監獄系統不好,還說進了監獄系統就等于判了無期徒刑……這些話?”
“是啊,鄭書齊是個老幹部了,按理說,他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這很反常。
我想,他之所以急于表态,無非想讓我們認爲他是個不辦事的官兒。
連本職工作都是得過且過,自然無暇顧及那些已經刑滿釋放的犯人,更不會去殺死他們,我們對他的懷疑就會降到最低。”
“可他沒有作案時間,7點到8點,也就是高耀華死亡的時候他在單位。”
“不,7點左右他出過看守所,去車上取資料。”
“難道出去那一小會兒就把人殺了?”
“并非不可能,别忘了,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隻要計劃足夠周密,兇手能在眨眼間完成殺人。”
“你已經有犯罪過程的推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