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在場的一人幫我畫的簡易位置圖來看,4個關鍵人物都擠在右側這條擁擠的過道裏,他們分别是王耀國、王遠、黃鵬,還有幫我畫畫的這位外号小豹子的仁兄。
四個人是這麽站的:最裏面的是死者王耀國,他站在兒子王遠身後,和王遠一起面朝着前來讨債的黃鵬,而小豹子就站在黃鵬身後。
小豹子雖然離得近,但因爲四個人在過道裏站成了一條線,他的視線受阻,根本看不清當時的具體情況,更别說站在店外和左側過道的人了,這些人壓根什麽都看不到。
真實情況是黃鵬根本沒捅傷王耀國,是王遠在父親王耀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肘擊站在他身後的王耀國的腹部,緻使王耀國倒地。
與此同時,王遠大喊父親被捅傷,并拿出拼命的架勢,用事先準備好的水果刀連捅了黃鵬幾下。
衆人慌亂間根本顧不上倒在最裏面的王耀國,待8人慌慌張張地離開,小賣部裏隻剩下王家父子兩個人,王遠這才開始實施他的殺人計劃。
他撿起黃鵬丢下的彈簧刀,刺進了已經昏迷的父親的胸口。
畢竟是殺死自己的親生父親,那種心理壓力絕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所以接連兩次他都失手了,可他不願父親死得痛苦,他希望是一刀斃命,所以第三次他依然選擇了心髒,他終于成功了。
陰差陽錯地,三名路過的少年恰好在王遠行兇之後趕到了,他們看到王遠依然握着刀,就自動腦補成了王遠要拔出王耀國胸口的刀,還制止了他。
之後就如我們所了解的那樣,所有人其實都沒看清案發當時的具體情景,可是所有人又都模模糊糊地覺得好像就是黃鵬失手殺死了王耀國。
衆口铄金,來自目擊者的引導足以幹擾我們的視線,讓我們認爲王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出于自衛,從而讓他逍遙法外。”
闫儒玉停頓了一下,“以上就是我的所有推論。”
吳錯和徐行二許久沒有接話,尤其是毫無心理準備的徐行二,吃驚得大張着嘴。
闫儒玉伸手擡了擡徐行二的下巴,“老徐,小心蒼蠅飛嘴裏。”
“呸!你小子太惡心了!”
吳錯道:“雖然說得通,可這樣也太……關鍵是沒有證據啊!”
“所以我才說,王遠的犯罪手法實在是巧妙,實在是大膽,我也隻能找到一些細節上的漏洞,而沒有能夠定罪的直接證據。”
“還是先說說有什麽漏洞吧,說實話,我就是不能相信,王遠真的會殺了自己的親爹?”吳錯語氣中透着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闫儒玉拍了拍吳錯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你們看店裏的貨架,”闫儒玉繼續指着現場照片道:“兩旁的貨架是鐵絲網結構,所以貨架上的飲料瓶,尤其是這些透明瓶子的飲料,歪歪扭扭,是不是特别不整齊?
中間的貨架是塑料闆結構的,用來擺放商品的台面十分平整,其實這裏更合适放飲料,可是這裏卻堆放着日用品、膨化食品、方便面等等,這使得中間的貨架就像一堵牆。
我敢打賭,最近中間跟兩邊貨架上的商品一定是對調了,目的就是阻礙人的視線。”
吳錯仔細看着照片上的飲料瓶,“你别說,還真是這麽回事。”
“可我們還是沒有證據。”闫儒玉揉着緊鎖的眉頭,“王遠早有準備,沒有完整的證據鏈,隻能疑罪從無。”
三人沉默,想到一名犯罪分子可能逍遙法外,心裏就堵得慌。
吳錯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攥着拳頭道:“複勘現場!隻要是犯罪,總會留下蛛絲馬迹,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麽完美犯罪。”
“我再去檢查一遍屍體。”徐行二說着就往解剖室走。
距離天亮還有大約2個小時,吳錯驅車往犯罪現場趕,闫儒玉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閉目養神。
“今天在現場的時候,你想跟我說什麽來着?”闫儒玉突然道。
“啊?”
“……”
“哦!那個啊!我就是想問問,你需不需要室友?”
“室友?”
“我的房租月底到期,房東不想續租了,我合計着你那兒不是一室一廳嗎,客廳給我住呗,我還能幫你分攤房租,多好。”
“就這事?”
“就這事。”
“行,不過,我可能在客廳打通宵遊戲,有點吵。”
“沒事,我睡得死。”
闫儒玉點了一根煙,“你不會是怕我被人暗算所以才一起住的吧?”
“有這方面原因,20年前那樁案子水太深,咱們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放心,有哥罩着你,壞人盡管放馬過來。”吳錯一拍胸脯,轉而又問道:“話說,就憑你那點工資,怎麽租得起二環内的單身公寓啊?”
闫儒玉語重心長道:“世界上有很多兼職工作比做警察賺錢得多,比如代練遊戲賬号,要不要試一下?我幫你介紹生意……”
吳錯連連搖頭,表示跟闫儒玉有代溝。
到達現場,闫儒玉沒有急着走進小賣部,而是查看起小賣部周圍的店鋪。30米開外的一台自動取款機引起了他的興趣。
“這兒是離案發現場最近的監控了吧?”闫儒玉指着自動取款機道。
“沒用!自動取款機和小賣部在馬路的同一邊,有監控也拍不到小賣部。”
“但是能拍到小賣部對面吧?”
吳錯湊到跟前看了一眼自動取款機處的監控。
“這種新型監控探頭視角比原先開闊了一倍,應該能拍到。”
“兵分兩路,我去調取錄像,你查現場。”
“你确定要在一份拍攝不到現場狀況的錄像上耗費時間?”
“死馬當活馬醫吧。”
一小時後,在現場進行痕檢的吳錯覺得眼睛都快瞪瞎了,他連掉在貨架底下的一根隻有小拇指一半長的頭發都找出來了,卻還是沒有任何決定性的發現。
正在沮喪的時候,電話響起,闫儒玉打來的。
“老吳,有戲!”
“什麽?”
“我剛看完監控,有發現,你快去查一輛香槟色寶馬,車牌号京A-76981,根據車管所的資料,這輛車就在附近的櫻花小區,我把車主信息發你,你想辦法看看行車記錄儀。”
“行車記錄儀?拍到什麽了嗎?”
“現在還不能确定,我在取款機的監控裏看到這輛車在案發時間恰好經過,如果趕得夠巧,或許行車記錄儀上能夠拍下王遠作案的過程。”
“我這就去查!”
很快,吳錯根據闫儒玉發來的信息聯系上了車主,車主一家顯然還沒睡醒,但聽說自家的行車記錄儀可能拍下了重要的命案證據,男主人立即表示配合警方,歡迎吳錯來拿行車記錄儀的存儲卡。
吳錯趕到的時候,寶馬車主一家三口已經起床等着了,6、7歲的兒子好奇地看着吳錯的警官證,說警察叔叔辛苦了,還熱情地要将自己的零食送給警察叔叔。
小孩的舉動令吳錯心裏說不出的溫暖和安慰,覺得如果能保護這些人的安全,起早貪黑又算什麽。
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對待。嘿,網上這句煽情話還真是說到人心坎裏了!
“對了,昨天開車的不是我,是一個朋友借了我的車,恰好昨天來還,這是我朋友的電話,有什麽事你也可以打電話問他。”
臨走,男主人細心地給吳錯留了一個電話。
當天空一邊露出曙光,闫儒玉、吳錯、徐行二緊張地坐在電腦跟前,案發當時行車記錄儀上的畫面已經被他們反複看了十幾遍,其中還拍下了黃鵬等人在馬路上狂奔的畫面,但是因爲拍攝角度的問題,小賣部内的情形隻是短促的一閃而過。
“小賣部的畫面已經放到最慢了,還是什麽都看不到。”吳錯有些垂頭喪氣。
“你不是還有一個電話嗎?打過去問問,既然隻有這一條線索,我們就跟到線索徹底斷了爲止。”
“好!”
吳錯撥通了駕車者的電話,對方一聽是警察,竟然主動詢問是不是要調查小賣部的案子,還說自己用手機拍下了不得了的的東西,正糾結要不要交給警方呢。
聽聞此消息,三人又激動起來,很快,對方将視頻通過微信發了過來。
由于是一手駕車一手拿手機拍攝,畫面抖動很嚴重,但好在對方是有意識減慢了車速,并重點拍攝了小賣部的位置。
這次,小賣部内的視頻比行車記錄儀上長了幾秒鍾,而恰好這短暫的幾秒鍾拍到了一點光斑落下。
正是彈簧刀的反光!
小賣部内光線較暗,手機無法拍到王遠的行兇過程,卻拍到了彈簧刀的反光。
“讓影像偵查部門的同事處理一下畫面,應該能還原當時的情景。”
“太好了!有證據了!”
對王遠的審訊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原本信心滿滿地抵賴,一再強調自己不過是自衛,還要求警方嚴肅處理那些和黃鵬一起來逼債的人。
當吳錯展示出已經進行過處理的視頻畫面,又拿出保險合同、彈簧刀等一系列證據,王遠的心裏防線瞬間崩塌,他幾乎從椅子上跌倒在地,他怎麽也沒想到,苦心算計的一切竟然因爲一個多事的路人而功虧一篑。
審訊結束,吳錯少有地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抽悶煙。
“吃飯去?”闫儒玉走進重案一組辦公室問道。
“你說人究竟有多可怕?他可以一邊扮演大孝子的角色,一邊謀劃着殺死親生父親。”吳錯依舊忍不住感慨。
“正因爲人性中有陰暗面,才有我們這樣的人存在。”闫儒玉也點起一根煙靜靜坐在吳錯對面。
“可這樣的事見多了,我都懷疑有一天自己會不會也變成王遠那樣,我真的不确定,或許在我内心深處也有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陰暗面。”
“當然有,每個人都有,”闫儒玉坦然道:“我保證,萬一哪天你黑化了,我一定揍得你哭着喊着寫檢查罰站,再也不敢犯了。”
說着,闫儒玉作勢在吳錯肩膀上錘了一拳。
這下,吳錯總算笑了,“好吧,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