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錯的印象中,從警7年裏最長的一個年假是3天,最短的過年壓根沒有休息。
大年初二早晨,當吳錯接到廳裏值班人員的電話,說是有惡性殺人事件,需要立即趕往現場處理,他毫不意外,5分鍾就收拾停當出了門。
案發現場位于一片居民區内的一家小賣部。
被害人是小賣部主人。
小賣部主人看起來十分蒼老,頭發全白了,一雙手枯槁如同老樹的枝丫,他躺在兩排貨架中間,大張着眼睛,瞳孔已經擴散,身下是一片血泊。
死者的兒子渾身是血地跪在父親身旁,由于太過激動和悲傷,他的身體打着顫,牙齒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協警将他架起來,讓他坐進警車,可他整個人處于一種呆滞的狀态,根本無法與人交談。
見闫儒玉來了,協警趕緊上前介紹道:“死者王耀國,57歲,警車裏那位是王耀國的兒子,叫王遠,30歲,父子兩人搬到這片還不到一年,兩人平時吃住都在小賣部裏。”
吳錯環視一圈,隻有十幾平米的小賣部被隔爲前後兩間,前面賣貨,後面是父子倆睡覺的地方。
大年初二,街上的行人很少,所以圍觀群衆隻有3名十幾歲的少年,看起來是相約一起出去玩的同學。
吳錯走到三人跟前,敬了個禮,三名少年相互對視了一眼,有些局促。
“我是市公安廳的刑警,吳錯。三位不必緊張,就是想跟你們了解一下情況。”
“那您問吧。”一名矮個少年道。
“你們看到案發過程了嗎?”
“我們路過,看到有人渾身是血地從小賣部往外跑,有十來個人吧?”矮個少年征求另外兩人意見。
“八個,他們往外跑的時候我數了一下。”一旁的高個少年道,“我們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叔叔把爺爺身上的刀往外拔……”
“往外拔?”吳錯皺眉在筆記本上記錄起來。
“是啊,我們趕緊讓叔叔住手,因爲在學校裏學過,身上受了傷,如果至傷物還留在身體裏,千萬不能往外拔,要去醫院等醫生處理。然後,我們就趕緊打了110和120,可惜……120來的時候爺爺已經走了。”
“你們做得很對。”吳錯挨個拍了三個孩子的肩膀,又繼續問道:“你們對逃跑的兇手還有印象嗎?能描述一下外貌特征嗎?”
少年們又對視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胖胖的少年道:“那些人是來收錢的,經常能看見他們。”
“收錢?”
“是啊,就跟電影要債的似的,不給錢就打砸搶。”
矮個少年補充道:“我是聽大人聊天的時候說的,爺爺得了癌症,治病要花很多錢,叔叔爲了給爺爺治病,就借了高利貸,錢還不上這些人就天天來催。”
“是啊是啊,有兩三次吧,放學的時候我見過這些人堵在店門口,可吓人了。小區裏好多人都覺得他們可憐,總是來他們店裏買東西呢。”
“對對對,我媽也總來,買個油鹽醬醋什麽的……”
……
吳錯和幾個少年對話的時候,闫儒玉趕來了,他看起來精神萎靡,黑眼圈很重,沒睡醒似的。
闫儒玉安靜地站在一旁,一邊聽吳錯的問話,一邊用手機跟人交流着什麽。等到詢問結束,幾個少年留下聯系方式并離開,闫儒玉才道:“附近有家醫院,20分鍾前收了一個被人砍成重傷的病人,可惜,因爲失血過多,沒能救過來,送他去醫院的有7個人,也就是說,加上傷者正好8個。”
“警方有什麽消息?”
吳錯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爲醫警聯動系統,對于因爲受到不明外力傷害而進入醫院的人,醫院除了搶救病人,還要在第一時間報警。
“死者黃鵬,專門替人讨債,據送他去醫院的的人說,他們在讨債過程中與人發生沖突,黃鵬被人砍傷了,而他們讨債的地址,就是這家小賣部。”
吳錯皺眉,“因爲讨債發生沖突,雙方互砍,導緻各死一人。所以……案子破了?”
闫儒玉看了一眼車裏的王遠,他已經鎮定了不少,也正透過車窗向外看着,與闫儒玉對視的瞬間,他立即縮回了目光。
“按照你的推論,收債的殺人了,這些烏合之衆不是應該分散逃跑嗎?怎麽還明目張膽地一起送黃鵬去醫院?這說不通。”闫儒玉道。
“或許他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殺人了,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案件,兇手毆打被害人,并以爲隻不過緻使對方受傷,直到歸案才知道被害人死了。”
“有這種可能性,所以我要去找那七個參與要債的人問清楚狀況,咱們分工,我去醫院,你勘察現場吧。”說着話闫儒玉就要往醫院趕。
“喂!”
“怎麽了?”
吳錯搖了搖頭,“算了,以後再說吧。”
醫院,地下一層,停屍房門口。
七個小年輕抱着頭順着牆根蹲成一排,三名派出所民警一邊與醫生辦理黃鵬的相關手續,一邊看守着7人。
闫儒玉亮出警官證,與三名警察簡單說明了情況,就帶着7人中染着黃色頭發的人到了走廊另一邊。
闫儒玉在走廊旁邊的長椅上坐下,黃毛局促地搓着手。
“你也坐。”闫儒玉道。
黃毛的屁股剛挨上椅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警官,我就是個跟班,主謀真不是我,你們不會要抓我判刑吧?我父母年紀大了,家裏……”
闫儒玉擺擺手,打斷他道:“大年初二就去收債,你們比警察都勤快。”
“您不了解,幹我們這行就屬逢年過節的時候最忙。”
闫儒玉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示意黃毛繼續說下去。
“您想啊,逢年過節有親戚朋友走動,誰不想面子上好看?這種時候最怕有人上門讨債,我們就偏要挑這種時候去,誰讓他欠債不還的?讓他别扭幾次,知道被親戚朋友鄰居戳脊梁骨的滋味,就該想辦法弄錢還債了。”
“隔行如隔山,看來這話說得沒錯。說說你們是怎麽跟王耀國父子讨債的吧。”
“嗨,無非就是放狠話吓唬吓唬他們,潑點油漆,最多就是砸幾樣東西,不過,今天……”黃毛看了一眼太平間的方向,心有餘悸道:“今天這個意外,我是真沒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