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警、協警、武警、保镖、場館保安的共同努力下,現場終于恢複了秩序。必須承認,一名記者的好奇心和狡猾足能頂上一百名圍觀群衆。現場有大約一百名記者,那就相當于上萬名圍觀群衆,警方的壓力可想而知。
洗手間内。
《顧影自憐》男2号鍾秀林仰面倒在洗手台前的地上。
他的後背上有十幾個細小的傷口,血順着傷口流出來,浸濕了白襯衫。
左側太陽穴也有一個傷口,傷口不大,但是挺深的,看起來這就是緻命傷。
“控制現場,決不能放走一個人!另外,找出所有進過洗手間的人,我要挨個詢問。”吳錯對一名刑警道。
“不用找了,魏長林就是兇手。”闫儒玉懊惱地拍了一下洗手台,“早點揪出這家夥就好了!”
“你從一開始就在關注他,爲什麽?”吳錯道。
“那通電話裏,楊小頁的母親說過:他對我挺好的。他,而不是他們,說明綁匪隻有一個人。
隻有一個人得話,要來參加記者會,得先把被綁架者關在某個隐秘的地方,僅僅這樣不夠放心,他還要實時監控被綁架者。而要想實時監控一個人,手機視頻是最方便的工具。”
“可他沒必要殺死鍾秀林啊!”
“或許他并沒有計劃殺死鍾秀林,隻是因爲某種原因臨時起意。我确定兇手是他,因爲有一樣最關鍵的證據——就是魏長林的手。”
“手?”
“回到會場的時候他買了一瓶——如果我沒看錯得話,那是一瓶冰鎮水,因爲礦泉水瓶外有一層小水珠,大冬天誰會喝冰鎮水呢?當時我隻是覺得這人有點怪,可是現在我明白他的目的了,他要隐藏手上的傷口!”
“你的意思是,在殺害鍾秀林的時候,他弄傷了手?”
吳錯立馬仔細去看地上的血迹,他取了多處血樣,對身旁的刑警道:“趕緊送回廳裏,讓徐科長先檢驗這個,看看這些是一個人的血樣,還是兩個人的。”
交代完,他又去觀察死者的指甲縫、身上的傷口。
“傷口呈扁平狀,很窄,非常窄,這是……”
“像不像那種可以随身攜帶的瑞士小刀?”闫儒玉道,“那種小刀大概也就這寬,刀身的鋼材又堅硬又鋒利,鋒利到能刺入一個人的太陽穴。
可做爲殺人兇器得話,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沒有護手,如果用瑞士小刀去刺太陽穴這種有些硬度的地方,兇手很容易劃傷自己的手,魏長林當然也沒能幸免。
他在殺完人以後用水沖洗了手上的傷口,可他發現很難徹底止血,又不能捂着紙或者貼上創可貼,那就太明顯了。
好在洗手間緊挨着會場大門,而一出大門口就是小賣店,所以他去買了一瓶冰水,用冰水沖洗傷口,再持續冰敷,就能有效地止血。”
“這就抓他突審!”
吳錯在血迹的間隙歪歪扭扭地蹦了幾步,樣子十分滑稽,到了門口,幾下摘掉鞋套、手套、口罩,對守在洗手間門口的兩名刑警耳語幾句,三人一同走進了會場。
爲了避免造成騷動,魏長林被客客氣氣請上附近的警車。
警車自然就成了臨時的審訊室。
魏長林沉默了一會兒,在抽完一根煙後,他終于開口了。
“投資就快下來了,我的電影就快開拍了,可是我媽……”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他攥緊了拳頭,使勁兒咬着牙關,腮幫子一鼓一鼓,能看出來,他在竭力壓抑着憤怒。
“因爲《顧影自憐》的差評,我被說成年度最爛導演,網上無數影評人變着花樣挖苦我,說什麽應該把終身成就獎頒給我,因爲大家希望這就是我最後一部作品,還說什麽我有這個拍電影的時間,幹點什麽不好……
這些我都不在乎,因爲我知道這部電視劇是怎麽被拍出來的,我就想着,隻要拍出一部好作品,總能證明自己。
可就在我爲了電影四處籌錢的時候,我媽突然病倒了。原本她心髒就不好,看到網上對我的咒罵,一口氣沒上來……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媽在重症病房躺了三天,我甚至下跪求醫生救她,可最終她還是……
我媽是帶着遺憾走的,她那麽相信我,那麽想看我拍出一部好電影,最後我還是讓她失望了。”
魏長林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瘋狂地揪自己的頭發,甚至越過身旁的刑警用頭往車玻璃上撞。吳錯和一名刑警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他,直到他沒有力氣掙紮,隻剩下掉眼淚。
魏長林的額角磕流出一條鮮血,吳錯緊張地問道:“剛才的突審全拍下來了吧?”
前排副駕駛座上的一名刑警舉着手機道:“放心吧,拍得清清楚楚。”
警方在抓捕嫌疑人以後必須全程攝像,從押解到審訊,一點兒都不能漏過,這是硬性規定。如此一來,一方面可以避免警方刑訊逼供,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犯罪嫌疑人誣陷警方刑訊逼供的可能。
吳錯之所以如此緊張,就是害怕嫌疑人額頭上的傷被誤認爲是刑訊逼供的證據。
得知全程錄像,吳錯放下心來,問魏長林道:“你失去了母親,做爲報複你就抓走楊小頁的母親?還殺死了鍾秀林?”
“我本來隻想給楊小頁一個教訓,誰知道鍾秀林竟然聽說我就要拿到投資了。他悄悄跟着我到了洗手間,還好巧不巧地看到了我手機上的視頻信息——視頻裏拍的可是楊小頁他媽!
他威脅我,讓我把男1号的角色給他,還要求我開拍以後按照他的要求修改劇本。
我對他們這些沒演技的演員本來就沒什麽好感,當時我就是覺得他該死。
對!該死!這樣糟蹋别人心血的人,統統都該死!我絕不能留下這個威脅,所以……
所以當他趾高氣揚地轉身,要離開洗手間時候,我打開了鑰匙串上的瑞士軍刀,朝着他的後背狠狠捅了幾下子。
他回過身來,伸手想抓我,還張着嘴,感覺他要喊,我一下想起來,以前從一本書裏看到過,隻要照着人的太陽穴來上一下子,就算死不了,人也會變得暈暈乎乎,根本喊不出來,我就在他的太陽穴上捅了一刀,結果……他就死了。”
吳錯看着魏長林的手道:“你的手也因此受傷了,是嗎?”
魏長林擡了擡手,算是回答,吳錯看到,他的右手食指上的确有一道挺深的傷口。
一直冰敷着的原因,傷口有些發白。和皮膚的顔色接近,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楊小頁的母親在哪兒?”
魏長林突然咧嘴一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不過,我倒可是告訴你一個秘密:關人的地方煤氣是開着的,楊小頁他媽……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吳錯心裏咯噔一聲。
煤氣中毒不僅可以緻人死亡,若是救治得晚了,即便搶救過來也會對大腦造成一定損傷,輕則頭痛頭暈,重則癡呆。
算算時間,魏長林從家出來至少三個小時了,再不救人恐怕會留下終生遺憾。
吳錯一把揪住魏長林的衣領,暴躁道:“人究竟在哪兒?!”
“你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吳錯突然松手,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顯得親切、真誠。他看着魏長林的眼睛道:“你的确殺了鍾秀林,可那是激情殺人,不是蓄謀殺人,有機會判死緩,甚至因爲對方也存在過錯,你有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
對楊小頁的母親,你隻犯了綁架罪,而不是殺人。
隻要你告訴我們她在哪兒,讓我們去救她出來,這算是及時補救的行爲,可以在量刑上予以從輕。
相信我,告訴我她在哪兒,你判不了死刑的。”
“謝謝你替我算計,”魏長林頹然靠在椅背上,“無期……死緩……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完了,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拍出一部作品了……都完了……”
“她究竟在哪兒?你把她藏哪兒去了?”吳錯焦急地大聲問道,魏長林卻隻管自己叨念,根本不理他。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吳錯不敢再逼問魏長林,生怕他精神上出點毛病,再因此脫罪了這案子就辦得太窩囊了。
究竟在哪兒?這究竟是哪兒?
吳錯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未如此迅速地運轉過。
突然,他覺得靈光一閃,似乎抓到了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
“你母親生前沒跟你住在一起吧?”
魏長林突然擡頭,眼睛瞪得滾圓。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他下意識的反應已經暴露了一切。
立即有刑警下車,去查詢魏長林母親生前的住址。
吳錯一邊下車一邊道:“要綁架仇人的母親,你母親生前的住處當然是最合适的地方,你大概是想以此來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吧。”
“我母親看了……她……她一定會……”
“她會失望,因爲在她的印象裏,她的兒子是個熱愛電影,一心想拍出一部好電影的人,絕不是個殺人犯!”
魏長林面色蒼白地低下了頭。
半小時後,楊小頁的母親被當地派出所警察從屋裏救了出來,送到醫院後初步檢查并無大礙。
記者會繼續召開,這次卻頗有些表彰大會的意思。
犯罪分子被繩之以法,母親被平安救出,楊小頁流下了激動的眼淚,他感激參與案件偵破的警察,感激朋友的鼓勵和支持——也包括現場這些有過節的“朋友”,感謝國家感謝黨,總之氣氛十分和諧有愛。
甚至他還邀請吳錯上台講了幾句話。
講了什麽吳錯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匆匆一撇卻發現台下有幾人面露失望之色,似乎楊小頁母親得救并非他們想看到的結果。
或許,楊小頁家破人亡的結局才能讓他們滿意,這樣,當他們滿臉哀傷同情地做足了表演,走出會場以後,或許就會放下僞裝來一個徹夜狂歡。
當聚光燈熄滅,會場内的人匆匆散去,吳錯發現闫儒玉卻還坐在最後一排的某個角落,
“沒去打遊戲?”
“你看看這些人,把今天的一半演技用到工作上,也不至于盡拍爛片。”
答非所問,兩人卻是心照不宣。
“走,撸串去,你請客。”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