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邊是一張破舊的木桌,木桌上架着菜闆,一把菜刀斜躺在菜闆上,菜刀上還沾着幾星已經幹了的白菜葉。菜闆往裏是一個老舊的木質碗櫃,碗櫃裏大大小小的碗盤摞得整整齊齊。
女主人仰面躺在中間的過道,頭沖屋内,腳沖屋門,隻穿着内衣,一把黑黝黝的煤鉗子倒在女主人身旁。
她的死相十分可怖,身體呈現向後拱的姿勢,似乎在竭力躲避着索命的厲鬼,瞪大了眼睛,眼球甚至都有些向外凸起,嘴大張着,嘴裏一片焦黑,焦黑的舌頭豎着,像一座死氣沉沉的墓碑。
女主人的脖頸正面有一個裂口,不,與其說是裂口,不如說是破洞更貼切。那個位置的皮膚像是被某種野獸撕咬開了一般,猙獰地洞開着,破洞内也是一團焦黑。
廚房狹**仄的空間内充斥着一股被燒焦的肉味,混雜着因爲剛下過雨而潮濕的空氣,讓人每呼吸一次都覺得非常不爽,仿佛呼吸道裏被糊上了一層煤煙。
吳錯首先走進廚房,一邊走一邊對各處痕迹拍照取證。吳行二緊随其後,走到屍體跟前彎腰仔細觀察屍體的口腔和脖頸處的傷口。
很快,吳行二将拎在手中的勘察箱放在了一旁的菜闆上,從箱子裏拿出鑷子,一邊用鑷子在屍體嘴巴裏尋找着什麽,一邊道:“死前受過虐待,兇手往她的口中塞入了火炭。”
話音剛落,徐行二便用鑷子捏出了一塊硬物,正是沒有完全燃燒的煤炭。
在場其餘三人看着徐行二動作,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吳錯湊到跟前看了一眼,就扭過臉去。
“我的天!舌頭都燒斷了!”吳錯道:“你們知道我想起什麽了嗎?”
“什麽?”
“拔舌地獄,專門懲罰那些有口舌罪過的人。”
衆人相顧無言,唯有闫儒玉吐了吐舌頭,吳錯翻了個白眼道:“某些人,不必對号入座。”
闫儒玉尴尬地咳了一聲。
吳錯走出廚房,來到堂屋門前,一邊檢查門鎖道:“門鎖有被撬的痕迹,鎖孔外有好幾道劃痕,可見撬鎖的是個生手。”
吳錯又檢查了院門,發現院門上的鎖并沒有被撬的迹象,但因爲院牆不過一人半高,想要翻過院牆并不難。
看完一圈吳錯總結道:“從現場情況推測,兇手的作案軌迹是這樣的:
翻牆進院,撬鎖進門,進入一樓左側的卧室後,先向睡在卧室的老年男性下手,但掙紮還是驚醒了老年女性,她驚慌地跑向門口想要呼救,被兇手阻止并殺死。
接着兇手來到二樓,殺死男主人,并将女主人從床上拖下,一路拖行至廚房,打開爐膛,用煤鉗子夾出燃燒的煤炭,塞進女主人嘴裏,最後在廚房将女主人殺死。”
徐行二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過現在有個問題,女主人被一路拖行,她是否呼救了?周圍有沒有人聽到呼救聲?如果她沒有呼救,又是爲什麽?這個問題恐怕得等詳細屍檢才能有答案。”
王思淼道:“我們走訪了附近村民,沒有人發現異常。”
徐行二招呼三人幫忙擡屍,将四具屍體全部裝進屍袋,擡上車子。
王思淼道:“就近的殡儀館已經聯系好了,可以去那兒驗屍,我先将屍體送過去。”
徐行二本想跟王思淼一起去殡儀館,卻被錢所長攔了下來,“怎麽?到我地盤連頓便飯也不吃?”
徐行二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到了飯點,客随主便,就答應了下來,錢所長開車帶着三人到了村口的一家小飯館,四人落座,錢所長點了幾個菜道:“窮鄉僻壤沒啥好吃的,就來點農家菜對付對付吧。”
吳錯趕緊道:“您太客氣了,多謝招待。”
徐行二不愧跟錢所長并肩破過案,兩人之間倒是沒什麽虛禮。
錢所長開門見山道:“娘的,這地方真邪門,平時一點事兒不出,就連小偷小摸都很少,一出事就是大事。”
徐行二問道:“你的意思是,牛頭山村在附近算治安好的?”
“何止是好?本縣下轄六個村,就屬牛頭山村事兒最少。”
吳錯皺眉道:“恐怕不是案子少,而是村民有事還是喜歡私了。”
吳錯将在死者家發現的紙條向錢所長簡單說了一下,又道:“像這樣的傷人事件,最妥當的做法當然是報案,進行正規的傷殘鑒定,私了很可能留下後患。”
錢所長道:“你說的情況的确存在,咱們關上門來說幾句實話,牛頭山村的案子少,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村子裏人排外。
你們也知道,村子裏大部分人姓牛,要論起來都是沾親帶故的,有什麽事自然不願意讓外人插手。
這兩年村裏靠種植西瓜富裕起來了,還稍微好一點,從前……從前的時候老徐應該記得,20多年前你來辦案,村民自發組織起來捉拿兇手,要給牛姓三兄弟報仇,好幾個外姓人差點被沉了水塘,要做通他們的工作多不容易啊。”
徐行二點頭道:“沒錯,我記得村東頭有座祠堂,當時幾個外姓人就是被綁在祠堂裏,其中也有啞巴父子。”
錢所長道:“要我說啊,人在做天在看,成天的仗勢欺人,早晚遭報應。”
遭報應的人自然是指被啞巴父子殺死的牛姓三兄弟。
錢所長的觀點雖有些偏激,卻也正說明他是個有血性的警察。他是執法者,同時他自己也有一套對善惡的評判标準,這套評判标準或許有幾分江湖氣,卻又充滿人情味兒,所以他才會對啞巴父子抱有一些同情。
“普法工作還得加強啊!”
徐行二用一句聽起來像官腔,實際上卻是大實話的發言結束了這頓飯。
四人駕車約莫三十分鍾,趕到了縣殡儀館,屍體已經躺在了解剖室。
縣殡儀館的解剖室條件不比市局,解剖室沒有窗戶,通風全靠一個巴掌大的排氣扇。
好在現在是冬天,且屍體尚未腐敗,若是在這裏對高度腐敗的屍體進行屍檢,法醫倒是沒什麽怨言,可要苦了配合法醫拍照取證的刑警。
徐行二取出三套解剖服,自己穿一套,又給吳錯和闫儒玉一人手裏塞了一套。
“你倆打下手。”
吳錯和闫儒玉對視一眼,老徐真不愧當了一輩子法醫,一進解剖室就拿出了在自家地盤上發号施令的架勢。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