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二當法醫二十多年了,經手大小案件無數,京北市周邊早已跑遍,闫儒玉和吳錯倒是第一次去牛頭山,徐行二就給兩人當起了導遊,還講起了從前在牛頭山破過的案子。
“94年那起無頭案你們聽說過嗎?”徐行二道。
吳錯搖了搖頭,94年那會兒他應該正在上幼兒園大班。
倒是闫儒玉一邊開車一邊道:“牛家三兄弟被殺,兇手殺人後把人頭砍下來煮熟,帶到林子裏喂野狗,是嗎?”
“這得有多大的仇啊?!”吳錯道。
徐行二點點頭,“那會兒我剛參加工作,師傅帶着我去現場,我對那個案子印象可太深了,慘啊!三兄弟晚上湊在瓜地窩棚裏,一邊看瓜一邊打牌,第二天中午,老大媳婦覺得不對勁兒,怎麽這時候還不回來?去地裏一看,三個人全死了,整個窩棚都讓血染紅了,三顆人頭全都不見了。”
“後來呢?兇手是誰?”吳錯問道。
“兇手是同村的一對父子,父親将近40歲,兒子也快20了。因爲他們是外來戶,且兩人都是啞巴,總是受牛姓人家的排擠欺負,尤其是被殺的牛家三兄弟,這三人平時可以說以欺負啞巴父子爲樂,所以才慘遭殺害。”
吳錯不由咂舌,“牛頭山地方不大,一出事就是大事啊,20年前三兄弟被殺,現在又是一家*****想想就瘆得慌。”
“人民公仆還怕這個?”闫儒玉撇撇嘴,又在後視鏡裏對吳行二道:“當年牛家三兄弟的案子我隻是略有耳聞,具體的情況卻不清楚……”
“你是想問破案經過?”徐行二道。
這下,闫儒玉和吳錯一起點頭,就像兩個警校學生。
“20年前不像現在,那時候沒有這麽多先進的刑偵手段,像dna檢測啦,監控攝像啦,都沒有。通過屍檢,我們發現屍體頸部的刀傷很長,傷口明顯一側深,一側淺,且有兩處刀傷帶有拐彎。”
“拐彎?”
“這個沒法具體描述,總之就是和一般的刀傷不一樣,你要知道兇器是鐮刀就明白了。”
“鐮刀……”吳錯伸手比劃了幾下,就像手裏真的拿着鐮刀似的。
“因爲鐮刀是7字形的,會形成特有的一側深一側淺的傷口,而且能在頸部留下半環狀的傷口——也就是所謂能拐彎的傷口。”闫儒玉解釋道。
“不錯,就是這個意思,”徐行二繼續道:“另外,我們在現場——也就是牛家的西瓜地發現了幾枚比較清晰的腳印,還有瓜秧被踩壞的痕迹,通過腳印我們确定兇手是兩個人。
還原了兇手進入和離開現場的路線後,我們發現兇手是從牛頭山村方向來到現場的,殺害牛家三兄弟以後,又向着牛頭山村方向離開,由此推斷兇手很可能是本村人。”
“同村?那嫌疑人範圍就縮小了不少。”吳錯道。
“說是這麽說,但兇手下手特别幹淨利索,始終沒找到直接證據,而且三顆人頭也一直沒找到。像這種大案,上面限制了破案時間,我師傅急得起了一嘴大水泡。
當地派出所也着急,組織村民配合調查,讓我們挨家挨戶地檢查鐮刀,一遍排查下來,幾個與牛家三兄弟交惡的人卻都排除了嫌疑。
啞巴父子也在我們的嫌疑人名單上,但啞巴家的鐮刀很舊,看起來好幾個月沒用,已經生了鏽,就連刀柄的木頭都裂縫了,顯然不是兇器。
案子沒有進展,我和師傅幾乎天天住在村裏。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案發後的十三天,鄰村有集市,好多村民大清早就去趕集了,村民陸續回來的時候,有人買了一把新鐮刀。
這倒是讓我們受了啓發,我和師傅就趕到集市,找賣農具的打聽——那會兒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們給賣農具的看了幾組嫌疑人照片,問他這些人裏有沒有最近買過鐮刀的,你猜這麽着?賣農具的老大爺一下子就把小啞巴指了出來。
老大爺說那大概是幾個月前,兩個啞巴從他這兒買走了兩把鐮刀,當時小啞巴搶着拎東西,生怕他爸累着,特别孝順,老伯還在心裏想:這麽好的孩子是個啞巴,可惜了!所以印象比較深。
有了這條線索,啞巴父子瞬間成了重點懷疑對象,他們也察覺到了異樣,開始裝聾作啞——你們别笑,我這形容還是很貼切的,原本我們還能憑手勢簡單交流,可是一比劃買鐮刀的事兒,他們要麽幹脆看不懂,要麽胡亂比劃一通。爲這個案子還專門從市裏找來一位手語老師,可人家愣耍賴,老師也沒轍。
雖然交流上出了障礙,但兩人的态度更讓我們确信,兇手就是他們!”
“可是沒證據啊,”吳錯道:“兇器沒找到,現場痕迹也不是直接證據,沒法定罪啊。”
徐行二點頭繼續道:“的确是難,不過一處細節還是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什麽細節?”
“有一天晚上睡不着,我躺在床上,腦子裏不自覺地過起了跟啞巴父子打交道的畫面,我就想起來,第一次去他們家的時候,小啞巴正蹲在院子裏刷鍋,那是一口挺大的鐵鍋,當時正好是飯點兒,誰也沒留意,可是一琢磨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兩個人有必要用這麽大一口鍋嗎?
更重要的是,鍋裏沾了一層油,就是那種發白的動物油脂,可是我記得很清楚,進屋的時候父子倆才剛吃過飯,碗還沒收呢,兩人的飯菜要多清淡有多清淡,一點油水都沒有。
我想到一個可怕的情況:人頭可能被煮了。”
徐行二講述得抑揚頓挫,吳錯後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大概是想調整氣氛,他打開了車載收音機。某男科醫院廣告突兀地在車裏響起,吳錯隻得尴尬地又将收音機關上。
正開車的闫儒玉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吳錯直接忽略,一本正經地問徐行二道:“可還是沒證據啊。”
“那時候的農村沒有下水道,夏天洗衣服、洗鍋的髒水就直接潑在院子裏,我和師傅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将啞巴家的院子翻了個遍,你别說,就在啞巴家經常潑髒水的地方,還真讓我們找到了三塊特别小的骨頭渣。”
徐行二拿兩根指頭捏着一道小縫比劃道:“就這麽大點兒。那會兒的技術不比現在,别說dna鑒定了,就是想确認這骨頭是人的還是動物的都難。
案子就此成了懸案,案宗、三塊碎骨,還有死者的dna檢材全部保存了起來,直到我師傅退休那天,市裏引進新技術,建了全國第一個dna檢測實驗室,師傅将舊案的材料送檢,确認三塊骨渣與三名死者中兩人的dna匹配。
時隔整整14年,懸案終于告破,證據鏈完整,啞巴父子歸案,兇手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