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再次飄起稀稀落落的雪花,冰冷的傾灑在地面上,慢慢融化成水,緩緩的和地面融爲一體。
市長李文軒被暗殺的消息從天明開始就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所有的地方,包括毫不起眼的角落裏都貼滿通緝天海城的畫像。
而這件事則很快的成爲了上海市民們茶餘飯後的笑料,茶館裏、小攤上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議論着這從日本人進駐上海以來第一次通緝自己人的大新聞。人們都說日本人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他們自己人都倒戈相向,那抗戰的勝利還會遠麽?
兒玉機關。
福山雅竹站在窗前,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壓抑的心也逐漸得到釋放。
這時,鈴木美黛子敲門走了進來。
“副機關長,東京來電。”
“念。”
“香川拓妻兒于今日十點到達虹橋機場。”
福山雅竹滿意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美黛子,你立刻趕到土蜂那裏,讓他按照原計劃行動。”
“是!”
看到她離開的背影,福山雅竹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撥通了關東軍的号碼。
“喂,是土肥原叔叔嗎?我是福山雅竹。”
“福山?有事麽?”
“叔叔,自從我來到上海後,聽見和看見的與在東京所知道的完全不同啊!”
“哦?何出此言?”
“軍官之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爲了私利竟然還可以出賣國家利益,甚至拿我們士兵的生命視如草芥。還有,某些人爲了步步高升,讓帝國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福山,能明确指出是誰麽?”
“叔叔,您應該知道,福山家族的顔面是不容诋毀的,而吉田司令不但有損我福山家族的顔面,将孽種羽生玄一留了下來。而我們兒玉機關的一車貨物,因爲羽生玄一的急功近利,導緻全部被反日分子奪走,讓帝國損失慘重!”
“真有此事?”
“當然,還有,至于豐川藍生的委任書您還是親自去通知吉田司令吧,免得他又胡思亂想,将矛頭指向我。那樣,我不敢保證我是否還會給他生存的權利!”
“那好,我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
電話挂斷,福山雅竹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窗外的一切,眸中冰冷徹骨。
鈴鈴鈴……電話再次響起。
“喂,我是福山雅竹。”
“福山,我的家人已經安全到達,多謝您的幫忙。”
“不用客氣老同學,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開口,隻要我能坐到的,一定會盡心幫忙。”
“好的。”
電話挂斷,福山雅竹坐回椅子上,疲憊的雙眼有些發緊,他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雖困意連綿,但腦子卻依舊在運轉着。他不敢放下戒心,生怕一個棋子走錯,滿盤皆輸。
宮崎龍井這時端着一杯茶水走了進來。
“少爺,自從來到中國,您就沒有好好睡過一夜,這樣會吃不消的。”
福山雅竹接過杯子,小酌一口淡淡笑道:“放心吧,宮崎,我能挺住的。隻要戰争能勝利,侵略者能滾出去,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安穩的睡一個好覺。”
“但願會有那麽一天吧!”宮崎龍井歎息的說着。
電話鈴聲忽然再次響起。
“喂,是副機關長嗎?我是江老闆,您上次和我說想要一本中國詞典,我從庫裏找到了,您何時來取?”
“現在吧!”
“好的。”
福山雅竹放下電話剛準備和宮崎龍井離開,電話卻猛然再次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
“副機關長,昨天晚上在閘北郊區樹林裏我們救下一個男人,他身受重傷。”
“那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已經讓加藤君給他看過了,目前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知道了。”
“那這個人怎麽辦?”
“既要防,也要安撫。”
“我明白了。”
“别忘了,我交代給你的事情,一定要辦得巧妙,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是!”
電話挂斷,福山雅竹眸光微沉思考了下,随後和宮崎龍井轉身匆匆離開。
……
霞飛路,38号。
當福山雅竹的身影落入安逸的眼中時,他連忙迫不及待的問:“福山,有方梅的消息了麽?”
“相信很快就會有了。”說着,福山雅竹坐到了江塵的對面。
“福山,昨晚林峰将發報員小王打死後,被寒江他們發現後,他打傷了寒江逃跑了。我真沒想到,他怎麽就會是個叛徒呢?他可是老黨員啊!”
江塵一臉不解的說着,緊皺的眉頭預示着他有多麽的不理解。
“老師,我記得您曾經教過我,有時眼見的未必是真。”
“那依你的意思,林峰不是真正的叛徒?”安逸不可置信的問。
“安逸,你親眼看見林峰殺死小王的?”福山雅竹沉聲問道。
安逸搖搖頭:“這倒不是,我隻是聽見槍聲,然後才從房間裏跑出來的。”
“那就是了,賊喊捉賊,這遊戲誰都會玩兒,不是嗎?”
“可是……”
沒等安逸說完,福山雅竹再次開口打斷了他:“是誰先發現林峰殺死小王的?”
“這我還真不清楚。”
“你難道沒查問清楚嗎?”
“問了,可大家都是一臉茫然,好像都是聞聲趕去的。”
“我知道了,不過那個人相信很快也就會浮出水面了。”
江塵一臉擔憂的說道:“福山,林峰現在還身受重傷不知道他會藏在哪裏,我真擔心他會被日本人抓住,那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老師,您放心,林峰可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他會爲自己找到安全的地方的。”
安逸挑眉看着福山雅竹漫不經心的模樣,失笑的問:“福山,看你這不緊不慢的樣子,不會是已經知道林峰的下落了吧!”
“的确,他昨晚被蜂巢小組的人救了,現在被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江塵聽此,放心的點頭可随後卻皺眉說道:“萬一他要是真正的叛徒,那會不會暴露你的行蹤?”
“不會的,老師您放心,我的手下做事向來嚴謹,不會出任何纰漏的。”
“那就好……”
“對了,福山,亮亮手裏的情報你真的不能讓他交出來麽?”
“老師,欲速則不達,我們不能太過心急。”
“那可否讓李詩蕊去做石墨夫婦的工作?”
福山雅竹連連搖頭:“千萬不可,老師,我昨晚見過此人,但她給我一種很不安全的感覺。”
“福山,她可是自己的同志,不能因爲你的感覺而否定了她。”
聽到安逸如此一說,福山雅竹眉頭一皺:“安逸,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做特工直覺是最重要的,她昨晚在宴會上的表現并沒有讓我看到一個軍人的樣子,反而讓我看出的是一個大小姐的桀骜不馴。”
“那是她僞裝的好!”安逸依舊在極力辯解着。
“安逸,如果你在否決我的決定,幹涉我的工作,那麽我隻好請你回到你的遊擊隊去!”
看到福山雅竹面色逐漸陰沉冰冷,安逸心中一驚,皺眉抱歉的說道:“福山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比你更了解詩蕊,她的信仰真的十分堅定,你不能因爲她的出身而否決了她。”
“不要和我砌詞狡辯,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還有,你若不能控制你的個人情緒,那麽我有權利直接電告上面,讓他們将你調走,我不想因爲你的錯誤而殃及無辜!”
安逸掙紮垂眸沉思片刻,他明白,在方梅最爲難的時候,自己決不能離開上海,他一定要親自将方梅救出來!
他點點頭歎息:“福山,我的确個人主義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
福山雅竹見此,站起身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安逸,你不知道敵後工作的可怕,走錯一步,失去的不僅僅會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更多同志們的性命。幹我們這行的,朋友、親人甚至愛人,都不能完全相信,唯一能相信的就隻有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了,福山,是我不好太感情用事了。”
福山雅竹安慰道:“安逸,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在我失去母親的時候,我心如刀絞,在我失去愛人的時候,我的心也如碎片。當我看見師母傷痕累累的出現在我的眼裏時,我的心仿佛被萬蟻啃食疼痛難忍,當我看見同志們一個個倒在我的面前,仇恨不斷在撕扯着我的心。所以,請你放心,我從不會胡亂承諾,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方梅一定很快會回到你身邊的。”
安逸聽此,用感激的眸光看向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心中的愁雲頓時消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