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噜公主驚呆了,她沒想到姚心蘿真得會放箭,她若不是躲了一下,那箭就直中面門。姚心蘿則回頭看着樹上,“什麽人?出來。”
從樹上跳下一個人來,身穿墨綠色勁裝,滿臉的大胡子。姚心蘿眸光微顫,把頭偏開,問道:“李,你怎麽會在這裏?”姚心蘿下意識地沒有叫破李恒的身份。
“怕有人會起壞心,就過來看看。”李恒盯着布噜公主,目光陰冷,渾身氣息凜冽。
布噜公主垂下了眼睑,避開李恒的目光,手無意識地拽緊了缰繩,這個突然出來的男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好,他就像一個煞神,令人膽寒。
“你多慮了,布噜公主是聰明人,她不會做蠢事的。今日在這林中,若我傷了她,我不是過是被聖上責怪幾句。她若傷了我,隻怕鐵勒國明日就會兵臨城下。”姚心蘿已經恢複了從容冷靜,她知道布噜公主那箭并不是想殺她,隻是吓唬她而已,她那箭也一樣。
布噜公主一驚,擡起了頭,看着面前笑得恬靜的姚心蘿,想起在跑圈之前姚心蘿說過得話,賢者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這個昭和縣主與她聽到的傳聞,根本不同,是她心急,不該一到大虞京都,情況還沒摸清就發難。
“昭和縣主,布噜向你道歉,先前的冒犯,縣主大人大量,就别往心裏去了吧。”布噜公主把披散的頭發挽去耳後,欠身道。
姚心蘿淡淡一笑,道:“我往不往心裏去,不是公主能決定的事,公主好自爲之。”
言罷,姚心蘿調轉了馬車,看着站着沒動的李恒,道:“你還是先離開這裏吧,免得有人有了借口,說這些東西是你幫我打的,不認輸呢。”
布噜公主不由苦笑,她都賠禮了,這昭和縣主還不依不饒,好大的氣性啊。她卻不想想,她那道歉的話,誠意不夠也就罷,還有強迫姚心蘿必須原諒的意思在裏面。
“誰敢說三道四,必是活膩歪了。”李恒語氣低沉,帶着迫人的殺意。
布噜公主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死人,她絕對相信她若是說出他在林裏出現過,他肯定會要了她的性命,如是再次确定這男人就是一個煞神。
李恒躍上樹上,濃密的樹葉遮住了他的身影。姚心蘿再不理會布噜公主,拍馬往别處去尋找獵物。布噜公主看着她的背影,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何人要算計這位昭和縣主,拿她當槍使了,偏生她還上了當,日後還不知道這麽小氣量的昭和縣主會怎麽報複她?還真是令人頭痛。
姚心蘿才不管布噜公主是不是醒悟過來了,她在林子裏又找到了一些獵物,一一将它們射殺,丢進小筐,直到林外來傳來鑼聲,示意時間要到了,才拍馬往林外走。
就快出林子了,姚心蘿又遇到了布噜公主,姚心蘿瞥了眼她的筐,裏面的獵物似乎隻比先前多了幾隻。姚心蘿眸光微閃,布噜公主這是決定放棄這一場的較量,向她示好?若是她查出是誰在背後搞鬼,她可以放過布噜公主,否則那就隻能拿布噜公主當出氣筒。
姚心蘿知道這麽做是有點不講理,可是她憑什麽要和布噜公主講道理,布噜公主又不是祝愛蓮,沒有那一絲血脈的牽絆,她用不着顧念任何人去手下留情。
姚心蘿和布噜公主從林子裏出來了,羅太後露出了笑容,不再用幽怨的目光盯着聖上。聖上頓時覺得輕松,笑道:“母後,您瞧,昭和這不是出來了。”
羅太後冷哼一聲,闆着臉不理他。
姚心蘿和布噜公主在簡親王和大王子面前翻身下了馬,自有人上前把筐卸下來,清點數量和重量。
清點完畢,不管是數量和重量,都是姚心蘿獲勝。兩人到了聖上面前,布噜公主跪下道:“布噜自不量力,今日敗在昭和縣主手中,布噜輸得心服口服。”
聖上滿臉笑容地看着姚心蘿,他最滿意姚家的就是這點,有本事,但從不恃才爲傲,行事低調,遇到事情又有能力去解決,不給他添亂。
“昭和啊,今天你替大虞争光,想要什麽賞賜?”聖上沒理會布噜公主,一個戰敗國的公主,狂傲的過了。
“皇伯父,昭和是大虞的縣主,爲大虞争光是應該的,不用皇伯父賞賜。”姚心蘿先是大義,話鋒一轉,“不過皇伯父一定要賞賜昭和的話,昭和也不會推辭的,請皇伯父多賞昭和幾塊珍品硯台吧。”
“年初閩濟上貢來的六塊硯台,就全賞給你了。起來吧,别跪着了。”聖上大方地道。
“謝謝皇伯父。”姚心蘿站起身,目光快速掃過。她一直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在注視着她,這一掃,找到人,是蕭浚和蕭源。
姚心蘿的心咯噔了一下,先前她年紀小,她還可以裝裝糊塗,逃避這個問題,但随着她的年紀增長,她必須正視了。且不說她對兩人都沒有那種感覺,就是兩人的身份,也令她望而卻步。最讓她擔心的是,他們倆這個樣子,要是讓聖上的誤會,覺得她是個紅顔禍水,引得他們兄弟相争,就算她再得太後寵,也隻有死路一條。
“布噜公主,記得兌現說過的話,否則朕會讓你知道,何爲雷霆之怒的。”聖上斂去臉上的笑容,嚴肅地道。
大王子也走過來跪下了,布噜公主道:“聖上,布噜絕不敢失言。”
“很好。”聖上摸着下巴道。
比試已經結束,聖上起駕回宮,圍觀的人的陸續的散了。姚心蘿依偎在韓氏的懷裏,眸色沉沉,她在想怎麽遠離蕭浚和蕭源,沒有注意到韓氏一臉憂色。
回到梁國公府,姚心蘿回了明珠院,韓氏一進澹甯居,就開始歎氣。姚訓铮讓婢女放下茶水,就讓她們退了下去,
“夫人,你這是怎麽了?”姚訓铮把茶水遞給她,柔聲問道。
韓氏看了他一眼,道:“囡囡的風頭太盛了,我擔心她的親事會難辦。”
姚心蘿昨日雙手寫字,已經震驚四座,今日又赢了騎射,優秀的讓男子們都自慚形穢。
姚訓铮哭笑不得,道:“娘子,你這擔心實在是沒有必要。那種小肚雞腸的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男子,我根本就不會考慮。想娶囡囡的人,必須心胸寬廣,必須要像我們一樣寵愛囡囡,不能讓囡囡受半點委屈。要是敢苛待囡囡,我這個父親的,還有囡囡那個三哥哥,饒不了他。”
“老爺快别說這種話了,女子嫁了人,不受委屈那是不可能的。”韓氏和姚訓铮情投意合,嫁進來,就生了嫡子,穩穩當當的站住了腳,卻還要受祝氏這個繼婆母和姚惠貞這個小姑子的氣呢。
姚訓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就找個無父無母,囡囡嫁過去就能當家主事的。”
韓氏眼中一亮,這事到是可行,腦子裏急速運轉,開始想京都有哪個小子無父無母,家世上又能匹配得上姚心蘿。
就在韓氏爲姚心蘿親事苦惱時,還有人在爲得罪姚心蘿而苦惱。布噜公主回到夷館,立刻找當日說閑話,被她找來的兩個婢女,然而那兩個婢女已不知去向。
布噜公主先前已經懷疑她上了别人的當,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就是上了别人的當,道:“大哥,我們陰溝翻船,讓人利用了,趕緊讓人再去細細打聽昭和縣主究竟是什麽人。”
大王子立刻安排人再去打聽。
傍晚時分,出去打聽的人回禀道:“昭和縣主姓姚,名心蘿,是梁國公的嫡女,今年十三歲,有三個親生的兄長,周歲時被封爲縣主……”
關于姚心蘿的身份和封号,那兩個婢女沒撒謊,但其他的全都在說謊,姚心蘿在京都的才名不顯,她給人的印象就是乖巧懂事、恭順恬靜、端莊文雅、溫柔和善,十分得太後的寵愛。
布噜公主冷笑,這是什麽鬼印象?昭和縣主朝她射箭時,何曾有半點溫柔和善?
“大虞的女子還真是會裝模作樣。”布噜公主氣惱中帶着嘲諷地道。姚心蘿這種能雙手寫字,能寫出奇文字來,上馬能跑,挽弓能射,獵活物也幹淨利落的人,居然才名不顯。
布噜公主面沉如水,就算大虞能人衆多,藏龍卧虎的,但姚心蘿絕對能占一席之地,姚心蘿的才名不顯,應是刻意而爲。幕後之人要莫是不知真情,想姚心蘿讓當衆丢醜。要莫就是知道真情,故意陷害她。
“布噜,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爲何要針對昭和縣主?”大王子一開始就勸阻過布噜公主,但布噜公主一意孤行。
布噜公主垂首道:“是我失策了。”
大王子皺緊眉頭道:“布噜,你要記住,這是大虞,不是鐵勒,你不能再争強好勝了。”
“大哥,我是想幫你的。”布噜公主摸着臉頰上的傷痕道。她這一次,并不是單純的要争強好勝。
大王子盯着她看了半晌,壓低聲音問道:“布噜,你是不是想赢得比試,然後好點武安侯的兒子做你的驸馬,借用大虞的兵力,爲我奪位。”
布噜公主擡頭看着他,道:“大哥,那位子本就是你的。”
“大虞的兵力不是那麽好借的,武安侯也未必能調動大虞軍,我也不想引狼入室。”大王子勾唇冷笑,“那個位子,我是不會讓給别人的。布噜,你不該有此想法的,如今得罪了昭和縣主,日後你在大虞隻怕會步履維艱。”
“如今不得罪也得罪了,我會想辦法盡力彌補的。大哥,那個暗害我的人,我不想放過,你讓人繼續查下去,我一定要知道是誰在背後害我。”布噜公主恨聲道。
“放心,想算計我們的人,絕不會放過的。”大王子沉聲道。
“大哥,你說會不會是阿犬合、阿馬合和那個女人搞得鬼?”布噜公主問道。
“不無可能。”大王子眯着眼,寒光一閃而過。
“可惡。”布噜公主十分懊惱,是她太不謹慎,着了别人的道了。
“事以至此,後悔也于事無補。我也大意了,沒能勸阻你,才讓你走錯了這一步。”大王子和布噜公主是同母兄妹,因生母病故,他們相依爲命,感情深厚,不忍繼續苛責親妹。
“我讓人備上重禮,明日去梁國公府,向昭和縣主賠罪吧。”布噜公主蔫蔫地道。她堂堂一國公主,如今卻要在一個小小縣主面前,服低做小,心裏頗不是滋味。
“你也别覺得難堪,忍下這一時之氣,以圖後謀。”大王子安撫她道。
“大哥放心,我不會再做冒失的事。”布噜公主淺笑道。
大王子看着她臉上的血痕,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被樹枝劃了一下。”布噜公主不敢說出實情,畢竟先射箭的人是她。
“讓婢女進來,給你淨面上藥,别留疤。”大王子沒有多過的詢問。
布噜公主喚婢女進來,爲她淨面上藥,清涼的藥膏塗抹在臉上,觸摸之下,傷口有些微的疼痛。布噜公主眉尖輕蹙,今日林中出現的男子是何人?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凜冽的氣勢,很像她在那海城見過的武安侯,難道他也是位将軍?他身材魁梧高大,滿臉胡子,很是威嚴,若是聖上能把她指給他爲妻就好了。不對,他對昭和縣主很關心,應該是昭和縣主的男人,她若嫁給他,會得罪昭和縣主吧?
布噜公主胡思亂想着,到了次日,她帶着重禮前往梁國公府,然而沒能見着姚心蘿。韓氏沒空見她,六月二十九日,是韓父六十八歲壽辰。韓父和老國公性情頗爲相似,都不喜歡擺壽宴,說詞也相似,“閻王爺管着這許多人的生死,事多,記不清人的年歲也是有的,原本他不記得我的歲數,不來尋我麻煩。這壽宴一擺,閻王爺就知道了,得知我這麽大歲數了,可以去地府了,派牛頭馬面來勾了我的魂魄去,怎麽辦?你們若是孝順,就讓我多活幾年吧。”
這話聽着好似有道理,實則荒謬,可兩位老爺子執意如此,兒孫們也不敢過份忤逆,這萬一給他們擺了壽宴,出了不好的事,那他們可就真得不孝順了。韓氏人雖不回去,但每年都會派人送去壽禮,遙祝老父壽辰。
布噜公主在拙院正廳裏喝了兩盞茶,才等來柳氏。柳氏昨日身體不适沒有去禦林苑,但該知道的事還是知道的,看布噜公主的眼神并不和善。
“不知布噜公主不請自來,有何貴幹?”柳氏毫不客氣地問道。她不如方氏那麽雍容大度,有那麽點小心眼,也沒有方氏那麽八面玲珑,說話圓滑。
“我是來向昭和縣主賠禮道歉的。”布噜公主既然已經放下身段,也就不想多做隐瞞。
柳氏捂着嘴幹笑幾聲,道:“布噜公主這歉道的,令我大開眼界啊,居然挑在我家小姑不在家的時候來,好有誠意喲。”
布噜公主臉色難起來,一拍桌子,厲聲道:“你别太過份了。”
柳氏冷哼一聲,道:“這上門來道歉,拍桌罵主家,到底誰過份?”
“你,可惡。”布噜公主氣得拂袖而去,這梁國公府的人,就沒一個好相與的。
柳氏不屑地撇撇嘴,一個蠻夷公主,有什麽可嚣張的。
拙院裏發生的事,韓氏很快就知道,原本就是她授意柳氏去氣走布噜公主的,惹出那許多事來,想這麽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揭過,沒門。再者,誰知鐵勒國的人又打什麽壞主意,梁國公府可不能與他們沾上半點關系。
“小二媳婦這性子還得打磨。”韓氏淺淺笑道。
“誰讓那個什麽布公主欺負四姑娘的,二奶奶這是幫四姑娘出氣呢。”問柳笑道。
“這短護得太過了點。”韓氏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歡喜的,女兒沒有嫡親的姐妹,日後出嫁,外面撐腰的有父兄,後宅還是要指望着這些嫂嫂的。
“夫人啊,這嫂嫂護小姑,怎麽護都不爲過。”洪壽家的笑道。
“我記得庫裏還有幾匹蛟絨紗,和一匣子的寶石,送去給你們二奶奶。”韓氏明确的給柳氏獎賞。
柳氏收到婆婆命人送來的東西,笑得合不攏嘴。方氏得知此事後,笑了笑,并沒多說什麽,詢問了一下,送去書堂的晝食,就撂此事,拿過繡笸,爲腹中小兒做小衣裳。
姚心蘿不知家中的事,午後歇息好,往琴室去學琴。她和蕭詠絮、高樂靈手挽手同行,将羅素約抛在身後。
羅素約搖着美人團扇,看着前面的三人,目光閃爍不定,姚心蘿還真是會藏拙,令她白費了一番心思。
這天下午學琴,羅素約十分沉默,并不借故向黎若瀾讨教琴藝。姚心蘿覺得詫異,連看了她好幾眼。
一個半時辰後下課了,姚心蘿随衆人起身,要離開琴室。黎若瀾道:“姚學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