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三嬸)、妹妹,我們到了,你們請回。”兄弟三人走到王氏和姚心蘿共乘的馬車前,躬身道。貢院門口,人實在是太多,他們擔心沖撞了她們。
王氏又叮囑了幾句,讓車夫調轉車頭,往回走。
兄弟三人往貢院門口走去,貢院外有官兵把守,凡進貢院參加應試的學子,都得搜身。如是有幾個帶着夾抄的學子,被趕了出來。旁邊有一學士,搖頭晃腦地道:“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欲求功名,當行正道,做出這種小人行徑,實在是有辱斯文。”
“此言甚是有理。”姚敦方贊同地颌首,“這位仁兄品性高潔,值得一交。”
三人中姚敦方爲長,他要去人相交,姚敦臹和姚敦正順他之意,随他一起去跟那位學子攀談。四人互通名姓,那學子是高縣人氏,在大同書院讀書,姓王,名道林。
在貢院門口,不好長時間的交談,姚敦方與他約好,三場考試結束後,在會賓樓見面。四人進了貢院大門,順利地找到各自的号房。多年寒窗苦讀的學子,能否加官進爵、鯉魚躍龍門就看這一回。若是落第,又要再等三年,歲月經不起這樣消磨。
中秋節這天,姚家兄弟三人還在貢院,國公爺則帶着祝氏、姚訓铮、韓氏和姚心蘿進宮參加晚宴。
皇宮燈火通明,宛若白晝,姚心蘿照慣例去了福壽宮,國公爺等人則在宮女的引領下,往設宴的潋滟宮去。
宮中設宴,二品以上官員攜眷參加,進宮的人數多,姚心蘿沒有要軟轎,步行去福壽宮,走到溪暮亭,突然從陰暗處走出一個人來。姚心蘿沒提防,受驚瞪大了杏眼。
冬林一個箭步,竄到了姚心蘿面前,把她攔在身後。
“昭和妹妹。”來人喚道。
姚心蘿定睛一看,屈膝行禮道:“昭和見過八皇子,八皇子萬福。”
“昭和妹妹不必如此多禮,昭和妹妹這是要去福壽宮?”蕭源笑問道。
“是的,八皇子怎麽會在這裏?”姚心蘿問道。從皇子所去潋滟宮,不用經過溪暮亭。
“我在這裏等你。”蕭源直言道。
姚心蘿微怔,問道:“八皇子有事找我?”
蕭源勾唇一笑,問道:“昭和妹妹,我是不是長得面目可憎?”
姚心蘿愣了愣,道:“八皇子相貌堂堂、氣宇不凡。”這話并非吹捧,馬嫔以色伺君,妖媚入骨。蕭源七分肖母,雖稍顯陰柔,但不能否定他長得很漂亮。
“既是如此,昭和妹妹爲何視我爲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蕭源挑眉問道。
“男女有别。”姚心蘿擡眸看着他,表情嚴肅,“避忌些,于八皇子和我都有好處。”
“于我有何好處?”蕭源向前一步,問道。
姚心蘿退了一步,垂下眼睑,抿唇不語。
蕭源歎了口氣,道:“昭和妹妹,我們從小認識,一塊兒長大,妹妹突然對我生分起來,可是我做錯了什麽事,惹惱了妹妹?妹妹告訴我,我必改之。”
“八皇子言重了。”姚心蘿低頭道。
“昭和妹妹,你……”蕭源又歎了口氣,“罷了,日久見人心,你總會知道的。宴會就快開始,我不耽誤昭和妹妹的時間了,我們一會宴會上見。”
“昭和恭送八皇子。”姚心蘿禮數周到地欠身道。
蕭源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意味不明。他的兩個随從内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動作利落的給姚心蘿行了禮,立即跟着蕭源離開。
姚心蘿眉尖輕蹙,她不想跟任何皇子扯上關系,尤其是馬嫔所出的三位皇子。蕭源攔着她的意圖,其實很好猜。姚家的勢力,她的身份,于他都是助力。奪嫡之路,兇險萬分,她不能、也不願意姚家因爲她深陷這個泥坑裏,她得想法子避開八皇子才行。
姚心蘿邊走邊想,到了福壽宮,便将這些心思暫且抛開,唇角上揚,淺笑盈盈,仿佛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福壽宮内,羅太後在和簡王太妃說話,陪坐一旁的是明年要出嫁的三公主嘉善和同安郡主母女倆。
“昭和給皇祖母請安,請太妃娘娘請安,給三公主請安,給郡主請安,見過廉姑娘。”姚心蘿對于同安郡主在福壽宮出現,有些意外,簡王府的那些舊事,她多少知道一些。同安郡主是庶出,因簡王太妃沒有女兒,她又會奉承,簡王太妃在她出嫁時,跟羅太後說盡了好話,才封了郡主。同安郡主也知她不受羅太後待見,極少到福壽宮來惹羅太後不快,今天怎麽會在這裏?意外歸意外,姚心蘿臉上半點不露,行禮如儀。
“細甯見過縣主,縣主萬福。”廉細甯忙起身還禮。
姚心蘿微微側身,受了她半禮。
羅太後滿意地颔首,對簡王太妃道:“細甯是個好孩子,不像囡囡,好多天都不進宮來看我這個老太婆,今天還來這麽遲,看來是厭煩我這老太婆了。”
“沒有啊,皇祖母,囡囡最喜歡的就是皇祖母了。”姚心蘿撲進羅太後的懷裏,像小時候一樣抱着她的脖子,“皇祖母,囡囡沒有進宮,是因爲在家和母親、三嬸,一起爲三個哥哥祈福,希望他們能蟾宮折桂,入仕爲官,爲朝廷效力。”
羅太後最愛她的嬌憨模樣,雙手緊緊摟着她,笑問道:“臹哥兒今年也參加了秋闱了?”
“嗯,四哥哥本來想再苦讀三年才下場的,祖父讓他去試試,看看差距在什麽地方,所以他才去的。”姚心蘿笑道。
“臹哥兒一臉的聰明樣,書也讀得好,他一定可以高中的。”羅太後對姚敦臹的關注不多,但是有姚敦臻這個珠玉在前,他的親弟弟,想來也不差。
“謝皇祖母貴言。”姚心蘿笑道。
簡王太妃也附和贊了幾句,雛鳳清于老鳳聲、虎父無犬子之類的話。
這時,丹姑領着宮女把準備好的雪蛤雪燕百合羹送了上來,一人一碗。吃完東西,羅太後帶着衆人往潋滟宮去,潋滟宮在太液池旁,月色射波,池光映天,綠荷含香,芳藻吐秀,遊魚浮鳥,競戲群集。
夜景如畫,美不勝收。羅太後笑道:“聖上讓人修繕此處,原是爲了今日啊。”
聖上修繕潋滟宮的原由,簡王太妃有所耳聞,但羅太後這麽說了,她當然要順着羅太後的話說,“聖上獨具慧眼,水邊觀月,明月在天,月影在池,交相輝映。”
“觀月無詩太俗,囡囡,細甯,你們作首詩詞來聽聽。”羅太後笑道。三公主輕舒了口氣,她不擅詩詞,又沒提前準備,她沒辦法馬上作出一首詩詞來。
廉細甯看着姚心蘿,姚心蘿淺淺笑道:“廉姑娘請。”
“謝縣主謙讓,細甯卻之不恭。”廉細甯屈了屈膝,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蕩。人間此境知難必,快意翻從偶然得。”
姚心蘿眸光流轉,笑道:“水月光中,煙霞影裏,湧出樓台。空中笙箫,雲間笑語,人在蓬萊。天香暗逐風回。太液池、荷花盛開。駕上扁舟,山南遊遍,山北歸來。”
一首是詩,一首是詞,無從評判高低好壞。羅太後對簡王太妃笑道:“看着她們,哀家就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吟詩作對。不管是男兒,還是姑娘,腹中有書氣自華,書華是個好封号。”
三公主和姚心蘿都已有封号,這個書華封号是要給廉細甯的吧?姚心蘿目光一掃,果見簡王太妃三人面露喜色。
說話間,衆人進了潋滟宮,宮内人紛紛起身下跪行禮,早來一步的聖上和章皇後連忙上前相迎。
羅太後在夫妻倆的攙扶下,在位置上坐下。聖上道:“時逢佳節,諸愛卿不必多禮,賜座。”
聖上在寶座上坐下,跪在地上的人三呼萬歲後,才起身入座。内侍擊掌兩聲,歌舞坊的舞女們穿着鮮豔的衣裳走進來來,随着樂聲,跳起了喜慶的舞蹈。
酒菜如流水般端了上來,衆人的目光都看着聖上,等他起筷,大家才開始享用。
酒過三巡,昭仁大公主讓宮女把姚心蘿請了過去,在她耳邊道:“小丫頭,在過七個月就有小娃娃喊你姨母了,高興吧?”
姚心蘿驚喜地看着她,目光落她的肚子,“恭喜大姐姐,有幾個月了?”
昭仁大公主豪放地拍拍肚子,道:“揣上有三個月了,本來早就想告訴你了。可我那婆婆,各種忌諱瞎講究,煩死人了。”
姚心蘿抓她的手,“大姐姐,你别亂拍。”
“沒事的,這東西沒那容易被拍掉,我常拍。”昭仁大公主毫不在意地道。
姚心蘿哭笑不得,哪有人用東西來形容懷着的孩子的?“大姐姐,這是小娃娃。”
“好好好,小娃娃。”昭仁大公主随性地笑道。
姐妹倆說了一會子話,姚心蘿又回到韓氏身邊,悄悄把這好消息告訴她。韓氏笑了,大皇子妃和大公主都是聰明人,那道符送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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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廉細甯所吟的詩出自清查慎行的《中秋夜洞庭對月歌》中的兩句。
姚心蘿所吟的詞出自宋趙汝愚的《水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