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甲士井然有序,他們身披紅綢,雙手持盾,站立在大街之上。
星湖湖邊,和路旁樹上,都系着無數條紅綢帶,維持秩序的甲士身後,是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婚禮。
應女家的要求,肖家這次婚禮,需要新郎親迎,于是後面的一幕,讓星湖鎮居民驕傲了百年。
鼓樂聲中,最先出門的一頂花轎,往銅牛山渡口而去,新郎肖雨騎着大紅馬,後面是薛文濤和顧楓之,迎親的喜娘是林儀玉,提燈的小姑娘是冬兒。
令人驚奇的事情開始了,第二頂花轎去司徒家,大紅馬上的新郎還是肖雨,觀禮的人群登時炸了,紛紛猜測這是什麽緣故,後面跟着的,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胖子,還有一位,據說是大義莊的武夫戴志澤,也是新郎朋友,迎親的喜娘,是新娘同門冷卉,提燈的姑娘大家也都熟悉,是新郎的同門,大青山安平。
緊接着第三頂花轎出門,大家一見,登時鴉雀無聲,唯有鼓樂聲響,大紅馬上,分明就是穿着吉服的肖雨,大家看向還沒走遠的去司徒家的迎親隊伍,在前面騎馬的,不也是肖雨嗎?
去葉家迎親的喜娘,是新郎的姐姐肖敏知,提燈的小姑娘,是新郎的開山大弟子,已經名震星湖學堂的吳花花,新郎馬後跟随的,是新郎的同門後輩秦平軒和馮夜白。
在大家大爲不解中,肖家的婚宴就開始了,因爲人數太多,肖家辦的宴席有些特别,沒有按照吳州本地風俗來,而是和蜀地一樣,辦起了流水席。
最忙碌的是龐六和黎叔,他們倆要招呼各地山上修士,不知怎麽的,鎮上明明已經走了很多人,誰知一夜之間,不知道又從哪裏冒了出來這麽多人。
吳士吉主要是接待那些方外之人,對于那些來賀喜之人,肖家都歡迎。
肖家在湖邊别墅中,單獨開了幾桌,裏面有朝廷官員,也有不願意抛頭露面的修士,就拿六王趙世慕和趙梓小王爺來說,肯定不願意與一些山野之人同桌的。
趙和霖有些悶悶不樂,在湖邊别墅中,天機城來了幾位客人,吳士吉讓他去看看,原本是要去渡口的,那個死胖子,居然讓自己和劍侍去招呼客人。
鐵虎和苟如蘭夫妻倆一直在逗弄趙和霖,小道士真的太可愛了,雖然臉上有些不樂意的樣子,可小嘴卻如松鼠一般,一直沒有停過。
三家的嫁妝,好像說好的一樣,都是黃花梨拔步床一張、三屏風羅漢床一張、美人榻一張、琴桌、書桌各式幾案。
八仙桌、黃花梨的頂箱櫃、黃花梨立櫃、楠木書櫃,楠木多寶格一對,豇豆紅瓶一對,還有黃花梨連三橫櫃、樟木箱子四對。
楠木匣子若幹對、梳妝台一座衣架、銅盒架,太師椅、圈椅各四張,兀凳、繡墩各四隻。
至于子孫桶和喜被,更加的引人注目,上面金光閃閃,龍鳳的圖樣,讓觀禮之人看得十分過瘾,一些物品,皇家才敢用。
這些,都不是婚禮最出彩的,最出彩的是三頂花轎臨門時,三位肖雨瞬間合爲一人,這種仙家手段,讓衆人大飽了眼福。
據去迎親的人講,肖雨在三家念出的催妝詩,讓現場的讀書人驚爲天人。
渡口黎家,肖雨一首催妝詩,改自前朝詩人,不過改得十分的巧妙:
永安公主貴,出嫁仙人家。
天母親調粉,日兄憐賜花。
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
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在司徒煙容家,有人起哄,于是肖雨三步成詩:
玉漏涓涓銀漢清,鵲橋新架路初成。
催妝既要裁篇詠,鳳吹鸾歌早會迎。
在葉家,老丈人心血來潮。要考究女婿的才情,肖雨沒讓他失望: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别作春。
不須面上渾妝卻,留着雙眉待畫人。
有盧鄰劉松年和蘇鴻幾位大先生在,婚禮儀式辦得一絲不苟,無論是花轎迎親、拜堂、宴賓,還是鬧洞房、合卺與結發,都沒出什麽纰漏,特别是盧鄰先生,還作了一首新婚賀詞:
橙黃橘綠恰良辰,玉露金風賀大婚。
千裏姻緣情切切,百年佳偶意深深。
重溫月下花前語,誓做連枝比翼人。
從此炎涼無所懼,同舟共濟笑乾坤。
肖雨十分的春風得意,新婚之夜,正如前人所言:
羅绡垂薄霧,環佩響輕風。绛節随金母,雲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會雨曶曶。
珠瑩光文履,花明隐繡栊。寶钗行彩鳳,羅帔掩丹虹。言自瑤華圃,将朝碧帝宮。
……
夜深之時,星湖之邊,有不少夜巡甲士,湖邊别墅中,梅如雪和吳玥突然現身,唐樂樂和薛文濤一同上前禀報:“酒宴下毒三人,已經被拘,暗中鬧事的,也被廢了修爲,背後的宗門,自有人去問責。”
吳玥嘿嘿冷笑:“這些都是小角色,真正的狠手,已經被我們擊退,有的見勢不妙,也已經遠遁,真服了他們了,真以爲這裏是他們興風作浪的地方啊。”
梅如雪道:“你們都是肖雨好友,應該知道,肖雨有位武夫朋友叫葛正豪的吧。”
唐樂樂點頭:“是有這個人。”
“此人被南方烏雞國修士禁锢,差點被廢,據他說,是在回家鄉的路上遭人暗算,宣家兄弟心急,已經連夜帶他們夫妻倆去棋山了,據說他們有對症的療傷聖藥。”
“他沒什麽大礙吧?”唐樂樂語氣着急起來。
“沒有,就是他夫人受了驚吓,差點小産。”吳玥道。
“此事先别聲張,我先去了解詳情再說。”吳士吉道。
薛文濤輕聲一笑:“他們腦子被驢踢了,敢這樣挑釁,今後要面對幾大宗門的怒火,他們将如何收場。”
一聲鳥鳴從天際傳來,雲三落在了唐樂樂的肩上:“胖子,夫人說了,大家最近都辛苦了,先歇息好,一些事情,暫時先放放。”
吳玥和梅如雪相視一笑,瞬間消失在園中,唐樂樂則取出酒壺:“來來來,白天沒盡興,敢不敢與我同醉。”
薛文濤‘切’的一聲,招呼顧楓之坐下:“來,不就喝酒麽,長這麽大,還沒怕過誰。”
勞方睡不着,正好出來透透氣,一見胖子幾人喝酒,也湊了上去:“算我一個。”
唐樂樂看他手指間一枚錢币翻轉如意,宛如跳動的精靈一般,不由得笑道:“前輩,怎麽剛剛到手,就盤玩起來啦。”
勞方手中這枚金錢,是肖雨給來賀喜各位親友準備的回禮,正面是天慶元寶四字,金錢反面是龍鳳呈祥圖,銀錢和銅錢背面一樣,是星月圖,一套三枚錢币,裝在精美的木盒中,隻要是在喜賬留名的,都有一份。
勞方有些得意洋洋:“這套錢币,是我設計而成,如何?”
“不錯,可以做傳家寶了。”唐樂樂笑嘻嘻道。
……
鎮上一家客棧,客人早已經爆滿,連柴房都住滿了人,燈光幽暗,一位老者須發皆白,哪怕此時已經夜深,也毫無睡意,還在與剛剛認識的幾位同鄉吹噓:“不瞞大家,老夫是仙師本家,也是小仙師寫出《祈山民下山書》的源頭,當初在山上與小仙師一見,就感覺他氣度不凡,是個有出息的後生。”
一位匠人模樣的年輕人笑道:“肖老先生,這麽說來,當初你們确實福星高照,遇見了仙人。”
“哈哈,小哥說得不錯,呶,我兒子孫女,一直想要來小仙師家裏磕個頭,嘿嘿,不曾想,肖仙師還記得咱,他大婚,我就送了幾壇槐花三蒸酒,吃一頓喜酒不說,還落下了這麽多貴重的禮物。”
“我們也是聽說了仙師大婚,特意來賀喜的,當初與小仙師路上相遇,也讓咱張木匠這輩子有了吹牛的本錢。”
“那是,說起來,嘿嘿,咱還是仙師學釣魚的先生呢,大義镖局的镖師,最近真沾了不少光。”一位镖師模樣的道。
“大義镖局,是不是正在和大義莊打嘴皮子官司的那家镖局?”
“老先生,在下說的就是那家镖局,爲了‘大義’兩字,兩家都已經快鬧僵啦。”
“要我說,争也白争,用‘大義’作名的,自古不知道有多少。”
“都扯遠啦,老先生,與我們講講當初是如何在松林山相遇的。”旁邊有人說道。
“要是大家不困,我就講講。”肖老先生捏着胡須道。
……
杜府,六王趙世慕和趙梓小王爺臨時住所,杜家大堂之上,燈火通明,杜家家主垂手站在一邊侍候,已經夜深人靜之時,小王爺還在興奮狀态:“皇叔,肖仙師已經親口答應,隻要有空,就會來學堂教學,皇叔,你說,我是不是就是他的學生了!”
“按照道理來說,你就是他的一個學生,不過你要記住,你不過是他學生之一,沒啥好炫耀的。”
“嗯,這個道理,梓兒自然清楚。”
“今日婚宴,可領悟出什麽東西?”趙世慕道。
“無論達官貴人、文人墨客,或還是販夫走卒、山野村夫,都是一視同仁,與之相交皆從容。”
“你能看清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你一定要記得,一旦踏進學堂,這裏就沒有什麽梓王爺,隻有來求學的趙梓。”
趙梓起身施禮:“謝皇叔教誨。”
“不早了,趕緊睡吧,祭天大典,你是趕不上啦,這樣也好,可以安安心心在這裏讀書。”
“小王爺,請随我來。”杜府家主親自領着趙梓去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