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也就聽聽,對于農事。他真的一竅不通,不過這也提醒了他,再怎麽修煉,一些常識,還是要知道。
這輛牛車走得極爲悠閑,趕車的季英根本不追求速度,兩位先生一路話桑麻,讓季英學到了平時根本學不到的東西,像什麽秋分谷子割不得,寒露谷子養不得,處暑種高山,白露種平川,秋分種門外,寒露種河灣這些農諺,季英增加了更多的認知,原來耕種有那麽多的學問。
每到一處,不管是遇見鄰裏糾紛,還是旁聽官府斷案,劉松年和吳東州總要辯論一番,到最後,往往沒有一個最終結論,儒家和法家的學說,有共同之處,也有迥然不同的地方。
直到進了吳州地界,季英已經回過神過來,兩位先生在變着法子給自己上課呢,到星湖鎮後,季英要認領記名弟子,那些記名弟子,都是皇族子弟,要是調教得當,将來必當是棟梁之材,而那些皇家子弟,将來起的作用,要比一般的士子大多了,季英作爲先生,當然要熟知世俗之事,兩位先生的苦心,可見一斑。
見季英鄭重其事施禮,劉松年大爲寬慰,對着吳東州擠眉弄眼,言下之意,我這學生悟性怎樣,這還不是大青山最出挑的呢。
吳東州笑笑,老友學說有傳人,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至于兩家學說之争,幾千年了,一直沒有什麽定論,法家學說能延續,說明還是有存在的價值。
兩家學說孰高孰低,季英是不去評判的,這些東西,是搞學問的大先生們去考慮的事情,在大青山,不管是儒家經典還是法家學說,都是要學的,就是墨家的技巧之術,也是大青山子弟日常課程。
牛車堪堪走近星湖鎮,前面拐彎的路口,出現了一群人,看穿着,是讀書人,最前面,是一位兩鬓斑白的青衣老者,他一見牛車,立馬迎上前,遠遠就躬身施禮:“青蓮書院蘇鴻,見過吳院長,劉先生。”
待走近,蘇鴻又對季英施禮:“見過季仙師。”
吳東州跳下牛車,笑道:“蘇兄,多年不見,人是變老了,精氣神還是挺足啊!”
劉松年笑盈盈看着蘇鴻,當年的犟驢,也成了一位大儒了,二十年前的一場大辯論中,他以一篇《民論》開局,一舉名動天下,得到了聖廟曾夫子的賞識,從此平步青雲,天慶十三年,卸任吏部尚書後,就來到了吳州,任青蓮書院院長。
青蓮書院在澧縣,離新平縣百裏之遙,與中州的京城書院和燕州白鹿書院一樣,是天下學子趨之若鹜的地方,特别是最近十幾年,吳州青蓮書院,出了不少才俊,連續幾屆科舉的狀元郎,都出自青蓮書院。
“蘇院長,消息這麽靈通,我們剛進星湖鎮,你們就正好來迎接!”劉松年道。
“我哪有什麽消息靈通,呶,這位大青山秦仙師才是真正的消息靈通,要不少秦仙師報信,我們就錯過了迎幾位先生的機會。”蘇鴻側過身,秦平軒上前一步:“大青山秦平軒,見過吳先生,劉先生。”
與季英招呼後,季英悄聲問道:“用的什麽法寶,居然知道我們的行程?”
“沒什麽法寶,兩隻雲雀而已,将你們的相貌一說,它們就刻意留意起來了,它們一日飛千裏,吳州四周的動靜,基本瞞不過它們。”秦平軒道。
“雲雀?這麽厲害!”
“無盡之海的開智的妖物,你說厲害不厲害,它們都是小師叔豢養的,讓鳳凰山的小嬸嬸帶回來了。”秦平軒接過缰繩,幫季英牽牛車,幾位先生,已經邊走邊聊,往鎮上去了。
季英與上前見禮的七八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一一見禮,秦平軒已經告知他,這幾人裏面,要挑選五位大青山的記名弟子。
季英從秦平軒介紹中得知,五位皇族子弟,都是太宗皇帝幾位兄弟之後,與當今陛下,已經隔得比較遠了,世襲的爵位,有的已經降爲縣男了。
去星湖鎮的路上,吳東州在車上笑着對劉松年道:“将來大青山要熱鬧了。”
劉松年淡淡一笑:“不過有利耳,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淵之下,無所不入焉。”
……
幾位先生直接去了鎮上的學堂歇息,這原本是杜家私塾,前不久,不知道什麽原因,杜家的家主将私塾贈與了官府,且改名爲星湖學堂,從今往後,星湖鎮所有适齡的兒童,都可以在學堂求學,而且不用給先生束脩,所有費用,都由杜家承擔。
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這事乃六王趙世慕所爲,杜家不過是幌子而已,一位曾經的家奴而已,能有這樣的魄力。
趙世慕早就看開了,這輩子,能平平安安過完就是沾了大福氣了,況且自己一直沒有子嗣,留着錢财也沒啥用,還不如做些實事,也能留下好名聲。
不過他還不敢以自己的名頭去做,其中的忌諱,他比誰都清楚,不過令趙世慕得意的是,葉正道已經答應他,等女兒出嫁,他就去星湖學堂教書,這樣一來,他趙世慕也算與肖家有了些香火情,當初想做媒人來着,誰知道,陛下不同意,認爲書院的先生比他更合适。
季英跟随秦平軒去了鐵牛山,據秦平軒講,李延平也到了,他不肯閉關,帶着新婚的妻子慕靈來到了星湖鎮,當時慕靈很無奈,隻能依他,不過一起來的馮夜白非常有心,路上一直讓李延平靜修。
一進山門,一頭毛驢出現在面前,季英露出笑容,這頭叫驢,眼見着要結丹啦。
慕靈一見毛驢,她便想起了松林山劈柴峰捉蛇一事,兩年前,她捉蛇離開時瞥了一眼,路邊就有這頭毛驢,沒有想到,再見到這頭毛驢,自己已經是大青山媳婦身份,想起那位氣鼓鼓的少年郎,心中有些感慨,成了自己長輩不說,還成了一位大劍仙。
出來迎接季英的,不光是毛驢,還有一早就趕到山上的胖子,後面烏壓壓的一片,是在山上快玩瘋掉的一群少年,與季英施禮時,大家亂作一團,後面秦平軒和安平滿臉笑容,等這幫少年呼啦啦離開,才上前招呼。
一走到院前,矮牆裏面的,傳出了爽朗的笑聲,季英大喜,師伯胡慶之也到星湖鎮了。
當看見母親的笑臉,季英跪下:“孩兒見過母親。”
……
與鳳凰山和栖霞山的前輩見禮後,季英才與母親幾人說起去京城遊曆之事,姜芝平與胡慶之聽得十分仔細,不斷點頭,到最後。姜芝平和大家欣喜發現,原本有些木讷的季英,居然大有改變,看來久居山上,也不是什麽好事。
至于記名弟子一事,胡慶之搖頭歎息:“大青山從此變得高調,有些紮眼啊!”
姜芝平對此倒沒有多想,隻要太平過日子就行,她最大的心病已去,掌門做啥都好,雲蒙霞則笑道:“師兄用不着多慮,大青山和聖廟已有約定,許多事情,易林先生在大青山講得很透徹了,一江最後還答應協助重建正氣堂。”
季英接過安平遞來的鮮果,輕輕放在桌上,臉色有些沉重:“路上劉先生的話中,有留在這裏的意思,說是年歲已高,不想再上山啦,準備就在此地做個教書匠。”
姜芝平一愣,接着輕輕一拍手:“你一說我想起來啦,劉先生在大青山有些年頭了,應該過了耄耋之年,我們有些疏忽了。”
劉松年調養得法,加上大青山一些丹藥輔助,看上去不過五十左右,他畢竟不是修士,衰老終究逃不脫,帶季英遊曆京城,也是他爲大青山做的最後貢獻,照他的想法,一座宗門,不可能孤芳自賞,要結交天下,尤其是世俗皇朝,雖然山上山下規矩森嚴,畢竟大家都要在山下尋找繼承人的,修士是能長生,但不是永生。
雲蒙霞思索片刻,看向胡慶之,胡慶之點點頭:“此事讓延平去安排,大青山有幸,有劉松年這樣的大先生教誨,幾十年來,大青山沒出過敗類,他居功至偉。”
“師兄,掌門的意思,六弟婚事要大辦,你卻來信說要低調,總得有個章程吧。”姜芝平道。
“師妹,此事等六弟回來在做主吧,聽你剛剛的意思,肖家父母好像也是這個意思,怎麽會這樣?”
“哼……還不是那個皇帝橫插一杠,認了個義妹,肖家如今還住着位公主呢,要不是那黎姑娘爲人講究,懂進退,我早就發話了。”姜芝平有些惱意。
“你呀,就是心急,唐家三公子不是将事情原委講清楚了嗎,人家雖然出身不好,總還是官宦之後,還是挺知書達禮的。”雲蒙霞笑道。
“你說他們相處就短短的幾日,就要硬塞給六弟,這皇帝打得好算盤。”姜芝平還是有些不滿。
“這就是緣分吧,好了,我們用不着糾結,等六弟回家再說,哦,這婚期有沒有定下來?”胡慶之問道。
“人還未到家,婚期怎麽定,不過聽唐公子說,谷雨前後,肯定能到家。”
“哦,是這樣,來,延平季英,先準備準備,我們一起去肖家拜訪。”胡慶之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