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林寨是整個南夷州最大的寨子,不光人數極多,而且是南疆蠱修最多的地方,也是驅獸者最喜歡居住的地方,此地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林深樹密,占地極廣,且多地障霧缭繞,乃蟲獸生長之天堂。
今日天公不作美,飄起了毛毛細雨,寨前巨大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幾千人,四周有甲士舉矛矗立,看上去秩序井然,并不擁擠,廣場中間堆起了一巨大柴堆,靠近小河邊上的議事台上已經有不少人在擺放祭品。
看天色,已近午時,議事台上已經坐滿了寨中長者,其中還有大周官員,台上一禮官模樣的在祭桌上好香,然後雙手交叉施禮,霎時間鼓聲響起,接着是四周号角鳴起,伴随着鼓聲和号角聲,廣場上的寨民門一片肅靜,不一會,都感覺到地面震動起來,而且是越來越近,動靜愈來愈大。
不一會,就看到八頭披甲巨象前來,一直走到台前,分兩邊站定,巨象上,衆甲士齊舉矛向前,鼓聲停,号角聲長鳴一聲,衆人面前出現一身具兩翼的巨大白蛇,緩緩遊至台前,蛇頭上面站着一彩衣女子,看上去年輕貌美,見她是眼如秋水,目若寒星,而且臉色肅穆,威儀十足,兩邊是騎着黑虎的四位皮甲女子,手持彎刀舉于胸前。
頓時号角聲熄,大周官員站于台前,朗聲大喊:“南夷州仙林寨立寨主白安,諸人可有異議。”此時廣場上,幾萬人是鴉雀無聲,這大周官員是連喊三聲,均無反對之聲,于是拿出朝廷冊封文牒,雙手捧起,交與白蛇頭上的白安。
巨象上面甲士舉矛向天,廣場上響起整齊的吼聲,連吼三聲後,隻見一老者在他人攙扶着,走到台前,将一頂白玉頭冠戴于白安頭上,又将一藤杖交于白安手中。
白安掉轉蛇頭,面向廣場寨民,舉起騰杖,須臾間,鼓聲和号角聲響起,廣場上面,衆人齊舉雙手高呼,四周甲士舉矛頓地,一時間是聲勢浩蕩,衆人迎接新寨諸上位。
新寨主白安上前,燃起了廣場中央的火堆,宣布今年的開門節開始,四周又分别燃起無數的小火堆,諸人開始載歌載舞起來,廣場上熱鬧起來。
黃昏後,寨民在廣場上面鬥起歌,在歌聲中,白安和寨裏面諸長者議事結束,接着準備下場,與大家共舞,這是幾千年來的傳統。
白安看上去極爲年輕,其實年逾四十多了,她是南夷州極具天賦的蠱修,而且是境界極高的驅獸者,在南方,沒有具體的什麽宗門之說,皆以寨爲名。
白安天賦驚人,修行一直順利,并且在三年前結嬰,成爲寨裏境界最高者,要不是原寨主是自己親叔,自己是不願意接這個位置的。
這寨主原本是不能輕易離寨的,作爲修行者,怎麽可能久居一地,都是要遊曆天下,去尋找更大的機遇,所以寨裏長老們也妥協了,同意白安在她離寨時,可以指定其他長老做臨時寨主。
今年的無盡之海冬狩,白安早已經安排妥當,寨裏參與的年輕人早已經準備起來了。
白安站起向台上諸人施禮後,慢慢下台去,在細雨中,走向廣場中間的巨大的火堆,在鼓聲中和寨民的呼喊聲中跳起舞來。
……
肖雨衆人今日被大雨堵在了路上,在山坳裏面的路上,躲雨的地方并不多,幸虧是走到一破廟,這裏成了大家避雨之處。
這廟雖然破舊,地方倒是蠻大的,裏面已經有了不少人,大家的耳邊全是噼裏啪啦的下雨聲,夾雜着嘩嘩的山溪快速流動聲音,這道路上積水已經過膝。
看這天色還未到午時,唐樂樂就開始吵着準備午飯了,這天氣可是有什麽幹柴生火的,總不能拆了這廟,看樣子隻能啃幹糧了,黎叔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套小小桌椅,拿出些幹果等吃食出來,四人便慢慢喝起酒來。
這黎叔話語不多,人長得比較猥瑣,可是這麽幾天真正接觸下來,感覺他是個做事極爲靠譜之人,作爲一金丹修士,能夠放低身段做些雜事,甚是難得。
肖雨端起酒杯道:“黎叔,蒙您一路照顧,小子先敬您一杯。”随即一飲而盡,這黎叔嘿嘿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計較。”喝完後,又對着唐樂樂道:“公子此行可真正收獲頗豐,還得感謝葛正豪兄弟。”
唐樂樂敬完酒,對着葛正豪道:“葛哥,我唐門雖然不是啥聞名天下之大宗門,可在蜀地也算數得上的,不如……”話未說玩葛正豪道:“哎.....打住,打住,兄弟好心我心領了,我可是一直散漫慣了,且不想被絆住手腳,隻想做個背刀行走江湖的俠客而已。”
葛正豪說完,一口将杯中酒喝完道:“這酒喝得不爽利,換碗來。”黎叔随即給諸人換上碗,又倒滿了酒,這葛正豪端起碗來一口飲盡,抹了下嘴道:“我最向往的便是袋中有錢,能夠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順便做些俠義之事,嘿嘿,其實境界高低,我是不這麽在乎的,隻追求活得自由自在。”說完面色泛紅,兩眼放光。
肖雨看了看葛正豪的背簍,裏面裝着一厚背刀和一鐵鍬,特别是這鐵鍬比較厲害,可不光是鋒利那麽簡單,挖起山石也是如泥土一般,前日是直接在山地上挖坑做飯,甚是方便。
葛正豪見肖雨在看他鐵鍬,當即拿了出來,說道:“這鐵鍬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用起來真正方便,兄弟如果看得上,倒是可以送你。”肖雨連連搖手道:“我也是好奇而已,做這物件之人,确實比較厲害。”
唐樂樂笑眯眯道:“我說葛大哥,小弟也不多說了,隻要将來認我這個兄弟就行。”說完将碗裏酒一飲而盡。
邊上有唐樂樂相識的幾人,都默默看着這邊,一修士低聲講起唐家,大家都覺得這三公子無甚架子,将來肯定是前途無量。
一路上和唐樂樂稱兄道弟的圓臉姑娘上前,走到肖雨諸人面前,一巴掌拍在唐樂樂肩上:“喝酒也不叫上兄弟,不講義氣。”
唐樂樂站了起來,一臉驚奇道:“咦.....你哪裏冒出來的”。那姑娘歪着頭道:“我和幾位師兄在前面坐着,難道你看不見我?”唐樂樂登時傻笑起來。
葛正豪臉露異彩,站起來看着這圓臉姑娘道:“姑娘喝得酒?”這圓臉姑娘擡起頭,看着這大漢道:“什麽叫姑娘喝得酒,應該說兄弟一起喝點。”肖雨笑着邀請這姑娘坐下,給她倒了一碗酒。
誰知道這姑娘二話不說,将碗裏酒一口喝完,看着肖雨,肖雨看看唐樂樂,這唐樂樂嘴裏卻是喊道:“好酒量。”肖雨繼續倒酒,最後連喝三碗,接着這姑娘要和諸人拼酒。
結果是,三個男人喝得是眼色迷離,而這姑娘居然一點沒事,見三人已差喝不多了,便一個人在自斟自飲起來,黎叔是一臉苦笑。
葛正豪是一直拉着姑娘的手不放,嘴裏支吾不清,說是相見恨晚什麽的,唐樂樂一邊起哄,肖雨敲起筷子附和。
圓臉姑娘本是蜀國人,姓駱名秋荷,在南蜀一小宗門雞鳴山上修煉,是掌門的小弟子,聽說有秘境出現,就和師兄弟一起去探秘,她本性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在山上被稱假小子。
這駱秋荷有個比較奇特的本事,就是喝酒不醉,而且喜歡喝酒,号稱雞鳴山上無敵手,爲此掌門禁止山上諸人與她喝酒,已經二十多歲了,境界也就二境而已,但是山上諸人都喜歡她,經常偷偷摸摸送酒與她。
廟外的雨一直沒有變小,廟裏避雨的人都準備過夜了,在一起搭好的臨時馬棚下面,幾個馬夫在修補漏雨的地方,這個馬幫比較倒黴,沒有趕上宿地,貨物差點報廢。
入夜,廟裏衆人隻能在冷風中歇息,此地根本沒有幹柴火取暖,隻能加些衣服了,幾個讀書人在一邊低聲歎氣,埋怨這鬼天氣來。
大概二更時分,外面的雨水突然陰沉起來,随即是陰風四起,四周是鬼氣森森,黎叔最先睜眼,接着十幾位修煉者是逐漸醒來,都睜眼看向門外。
隻見外面亮起幾盞慘綠色燈籠,提燈者是六個披頭散發低着頭的女子,每個人指甲如刀,在燈光下散發着寒光,中間是一慘白臉色的老妪,拄着一龍頭杖,瞪着廟門,漫天的雨水對她們是根本沒有影響,應該是鬼魅無疑了。
葛正豪提起刀,第一個走出廟門,站立在檐下,接着唐樂樂和肖雨兩人出門,站在葛正豪兩邊,手裏都拿着把扇子,肖雨拿的是五師姐送的扇子,肖雨早已經知道這個扇子是件法寶階的兵器,一直沒有用過,這些是均有四境的鬼物,看上去比較麻煩,而且這老妪是金丹鬼修。
黎叔走到前面道“原來是霓山歸婆婆,不知在此堵門是何道理?”這歸婆婆發出一陣刺耳的桀桀怪笑,看了看面前幾人道:“這話講得稀奇,什麽叫在此堵門,難道我來不得這裏?”
這歸婆婆乃蜀國著名的鬼修,原名歸姬,成名于前朝,以活人之魂魄飼養鬼物得以征道,手段極爲陰損,一直爲其他宗派追殺,老窩霓山曾經被其他修士弄得天翻地覆,但是她隐匿功法實在了得,被她逃脫,以後一直是神出鬼沒,世人難得一見。
這幾天她一直暗中跟随,估計自己對付這些修士無甚問題,特别是這個黎叔是以前交過手的,雖然是金丹修士,但是心中有底倒也有把握,見今日暴雨,就準備伺機下手,幹了這一票,自己百年未動的境界估計可以動一動了,雖然修士不少,但是富貴險中求,機會難得。
戰鬥一瞬間就爆發了,那些鬼物化掌爲爪撲來時,葛正豪和唐樂樂兩人騰空而起向前沖去,黎叔後發先至,那秤砣模樣的法器甩向那老妪。肖雨打開扇子,裏面飛出兩枚針來,随即跨步向前,揮拳擊向一散發女鬼。
廟裏諸修士有的手拿法器,有的緊握長劍,準備随時戰鬥,一四境修士站在門口,提防外面鬼物偷襲裏面尋常百姓,也有修士偷偷躲在一邊角落,準備随時逃跑。而境界底者根本看不清是什麽情況,黑暗中一臉茫然。
唐樂樂和葛正豪兩人帶起的罡風破開了雨簾,一起對付起面前女鬼,黎叔和那老妪鬥在一起,肖雨見一女鬼正要從背後襲擊唐樂樂,一拳揮去,如擊破布,瞬間感覺堅如鋼鐵,一時間提氣猛擊,将眼前女鬼擊退,這些女鬼手中燈籠居然是煉制的法器,在面前晃得人是眼花頭暈,肖雨的兩支飛針居然沒有将之擊破,而且葛正豪刀砍上去也無破損。
肖雨見飛針無功,幹脆騰空而起,用折扇劃向燈籠,一陣裂帛聲起,兩支燈籠碎開燈滅,随即兩個女鬼尖叫起來,夜空中聲音刺耳無比,境界低者和那些尋常之人皆頭痛欲裂。
唐樂樂一連幾拳将兩隻女鬼打得煙消雲散,情形登時好轉起來,于是葛正豪隻是周旋遊鬥,肖雨和唐樂樂倆個人開始配合起來,肖雨先将燈籠擊破,唐樂樂随即殺、拳擊女鬼女鬼,打鬥起來居然十分順利,夜空中不時響起尖叫聲,不時有女鬼消散于夜空。
當最後一女鬼被擊散于空中,這老妪見勢不妙,便要準備逃走,隻見黎叔手中亮起紫光,一陣霹靂聲響,似有雷擊于老妪,那老妪登時僵立站雨中,一瞬間,黎叔的秤砣法器從天而降,眼看就要将她擊殺,這歸婆婆畢竟是金丹境修士,突然黑影一閃,人瞬間消失不見,惟有空中飄落一件黑衣,黎叔頓了一會,也不追趕,示意大家回廟。
四周陰氣漸漸散去,衆人驚魂未定,都于黑暗中輕聲詢問,發生了何事。當唐樂樂幾人走進廟裏,諸人才漸漸安靜下來,葛正豪大聲道:“此地鬼魅已除,大家放心歇息吧。”
剛剛坐下不久,裏面燃起一堆火來,原來雞鳴山幾位修士和幾個馬夫拆了一房梁,好讓肖雨幾個烤火取暖,畢竟衣服濕透了。
肖雨幾人在黑暗中剛剛脫了衣服,突然暴露在光亮中,不免有些尴尬,誰知道駱秋荷跑過來道:“大男人還怕什麽羞,真是的,趕緊過來。”
當大家圍在篝火邊時,這秋荷姑娘又大驚小怪起來:“胖子你一身肥肉難看死了,哎呀,這兄弟細皮嫩肉的像姑娘家似的,還是葛大哥一身肌肉好看。”邊上他一師兄哭笑不得道:“師妹,你一姑娘家,這樣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避嫌,将來這名聲……唉……。”
這駱秋荷一邊幫忙晾起衣服,一邊道:“嘿嘿,我就沒打算嫁人,到時候賴在山上不就行了麽。”這葛正豪舉起拳頭道:“将來誰要胡說八道,我拳頭和他講講道理。”
不一會,都穿好了衣服,黎叔看了看肖雨道:“今日肖公子可是立了大功,這歸婆婆沒有料到有此變故,否則今日沒幾個人活得下來。”
肖雨心中知道,黎叔講的變故是那把扇子才是,在扇子破掉燈籠時,才是真正的轉機,否則是真正麻煩了。肖雨一直隐匿了境界,可一旦到生死之間,也顧不了許多,隻得升境殺敵了,隻是有點吓人,經此一戰,肖雨倒是有所收獲,對于将來和陰物厮殺有底氣了。
肖雨随即拿出扇子道:“沒有想到這東西倒是高階的法器。”便要遞給黎叔,黎叔搖手不接,對着唐樂樂道:“這次回去倒是要和族長說說,多給你準備些防身之物了。”唐樂樂拿過肖雨的扇子看着,擡頭道:“我今年準備去參加冬狩,順便弄些東西。”
大家輕聲聊天,皆不顧夜色已深,警惕着四周動靜,外面的雨倒是漸漸停了,耳邊響起了秋蟲的鳴叫聲和嘩嘩的流水聲。
這歸姬截殺不成,反而差點丢了性命,此時遠遁百裏,躲在一山中密林裏,看看四周無人追來,便靠在一大樹下歇息。想想是心中大恨,多年心血毀于一旦,自己雖然沒有立即跌境,但是多年豢養的鬼物皆殒,折損了大道根本,那不起眼的後生居然有高階法寶。
見她拐杖輕輕頓地,這顆大樹顯露出一木門,歸姬推門進去,往下走進一洞穴,裏面地上鋪滿了白骨,邊上石台上堆着幾十個骷髅頭,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她猛地将石台上的骷髅一把掃于地上,狠狠地用腳跺碎,随即坐在地上喘氣,眼睛是暗淡無光,直愣愣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起身慢慢收拾起來,洞裏面登時磷光閃閃,不斷有嗚咽聲起,随即又有黑影飄起,竟然都是被拘在此地的魂魄,不一會都飄進拐杖之中,歸姬收拾好走出木門,居然變成了一挎着包袱的鄉下婦人,環顧四周無人,歸姬身子輕輕一扭,人是瞬間不見,大樹是眼見着慢慢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