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芝平歎了口氣道:“那個栖霞宗,老實講,我是真瞧不起,弟子被欺負,屁都不放一個,如今栖霞宗上下應該是對我一肚子的怨氣,被搶走弟子,錯過了交好昆吾宗的機會。其實想想,還是我有些不講道理,嘿嘿,其實道理反過來講應該是我占理。”轉身拿起一銅鏡,交與素雲道:“這是老二弄回來的,看看蠻精緻的,就送你了,漂亮姑娘就得有個好鏡子,今年我和老三帶人去無盡之海,你準備下吧,如果真要回去,我送你回栖霞山,也不用怕什麽,将來這大青山朝霞峰諸人就是你娘家人。”葉素雲趕緊道謝,回去做準備了。
姜芝平想起前日傳來的消息,聽說了肖雨勸說前朝遺民下山一事,心中是時喜時悲,歎息不已,據說青山學堂先生們大醉了一場,自己倒是也想醉一次。
今年大青山去冬狩是和其他宗門一樣,是非常重視的,畢竟是五年一次曆練的機會,無盡之海各種珍稀材料獲取,與各種妖獸的戰鬥,是每個修行者最需要經曆的,而且一般參與冬狩的均無庸才,都是各個宗門修行資質與天賦出衆者。
大青山上學堂裏,先生們是今年最後一天授課,接下來,有的弟子要準備冬狩事宜。幾位老夫子在啰嗦着,說機遇強求不來,千萬不要和他人争鬥,說是修行不能急,慢一步也無妨的,性命最最要緊。有的先生還講起肖雨來,說就是不能修行,将來肯定也是大有出息的,大青山就沒有庸才。
……
肖雨坐在刺史府裏面,準備與種認幾位一起喝酒,看樣子,今日這刺史中午酒沒有盡興,晚上要一醉方休的樣子。
種認舉起杯來道:“今日有緣,認識遠道來的小夫子,雖然暫時沒有功名,就憑這談吐學識,将來前途無量,來,我這裏先敬一杯。”說完就一飲而盡,肖雨也站起幹了杯中酒。
酒過三巡,種認突然問州司馬林清:“林大人今日去大桐鄉可有結果?”陳州司馬林青道:“本來是明日禀報大人,既然大人問起,下官當告知。”
一會功夫,林青就将大桐鄉盜嬰之事講了個明白,其實盜嬰的婦人也是陳州人氏,這次不光盜得一個,還買了一個,正是賣的人家反悔,才被抓了起來,也是命中報應。
大桐鄉的鄉紳乃是前南陳國回鄉的官吏,是故意将事情鬧大,看看新來的刺史如何應對,而這鄉紳并無惡名,一時不能拿他怎樣。
其實事情非常簡單,隻要将人犯交與官府,就沒有什麽風波了,可如今是地方鄉紳要行家法族規。雖然與國法相悖,但要找這些鄉紳的差處也難,一是鄉紳勢力極大,二是将來維護地方還是要靠他們的,現在真正是兩頭爲難,過幾天,這婦人便要被浸豬籠了。
另外兩個下屬建議說,幹脆派兵強行将人奪回,由官府庭審判刑,以振國威,并且說,如今剛剛收複陳州,當行以雷霆手段。
種認手指輕輕敲着桌面道:“談何容易啊,估計有人巴不得我們這樣呢,總得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一時間諸人靜了下來。
種認轉頭看看肖雨道:“肖公子,可有好的建議,也不用拘謹,随便說說即可,我們也換換思路,畢竟肖公子不是官場上人。”
肖雨道:“大人不怕小子給你出馊主意麽?”諸人登時笑了起來,種認道:“來來來,我等今日就聽聽肖公子的馊主意。”
肖雨問道:“那小人鬥膽了,請問大人通過處理此事,要達到什麽結果呢?”種認一愣住,随即沉吟起來,其他幾人是面面相觑,都低頭深思,
不一會,種認擡起頭道:“無妨,你盡管說,就是說錯了也不會怪罪于你,今日談話大家當守口如瓶。”一時間表情嚴肅起來。
肖雨道:“諸位大人,那我就說啦。”諸人皆表示但說無妨。肖雨道:“如果大人們初來乍到,需要立威,那麽就如剛才講的,搶回來就是,刀兵加身,容不得他們不服,但是呢,今後大人們施政将極爲艱難。”諸人皆點頭稱是。
肖雨又道:“如果聽之任之呢,大人們威信全無,将來做事必定寸步難行,這也是萬萬不能由那些鄉紳胡來的。”
肖雨接着道:“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大人可以屈尊纡貴,帶着府衙人馬去大桐鄉,同那些鄉紳一起審案,而且得把大周律法和原南陳律法帶好,做好準備,到那裏宣判就是了,諒他們也不敢怎樣。這樣一來呢,照顧了地方鄉紳面子,等于承認他們的地位,也不影響他日施政,至于其他,可徐徐圖之,不争一時之氣。”諸人聽了一時皆點頭認可。種認道:“這是個辦法。”當下喊人去辦理此事,陳長史立即安排去了。
肖雨繼續道:“諸位大人,其實在下真正想說的,可不僅如此,可否讓我一吐爲快?”種認道:“但說無妨。”
肖雨将碗中酒一幹而盡,說道:“諸位大人,小子認爲這世間就不應該有盜嬰賣嬰之事存在。”司馬林清問道:“此話怎講。”
肖雨道:“小人認爲,發生此事的根源,無非是這幾種,一是窮,養不起。二是貪财圖利,不擇手段。三是道德敗壞,掩人耳目。四是天災,導緻生靈塗炭。”
種認道:“大體應該是這樣的,肖先生繼續說。”肖雨道:“小子鬥膽問一句,大人想做什麽樣的官呢?”
種認盯着眼前這少年,感覺是坐着個千年老賊,哪裏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不由得道:“名垂青史談不上,總得要造福一方吧,他日離開時,不能被百姓戳脊梁骨啊。”
肖雨道:“其實呢,小子猜一下,聖上爲啥将大人升遷于此,無非大人行事果敢堅毅,有膽識有擔當,而且懂變通。聽說大人是天慶八年殿試第一的狀元郎,乃天子門生,應該簡在帝心啊。”種認慢慢站起來,在房内踱起步來,不一會,看看桌上幾位,又坐下道:“肖先生繼續講來。”
肖雨道:“其實這是大人建功立業的良機,就拿這盜嬰之事來講,百姓窮,難道官府真的沒有責任麽,地方官員皆是代天子牧民,被地方百姓稱之爲父母官,可有官員真正有父母之心待百姓,嘿嘿,子女窮難道父母沒有責任麽,難道不傾力而爲相助麽?子女一直窮,皆是父母不稱職,同意道理,百姓窮,官府不作爲而已,大人以爲如何?”
“至于這些不擇手段盜嬰賣嬰的,本來就是喪盡天良之人,當用重典,如貨一人杖六十罰十斤肯定輕了。一旦改杖六十徒千裏呢?如果貨三人上斬如何呢?”接着肖雨站起來拱手道:“道德敗壞者,要掩人耳目,無非是顧及名聲而已,如果官府能夠一追到底,将之公之于衆試試可行?”
肖雨看了看幾位道:“至于說到天災,就拿前幾年蜀國決堤之事來講吧,這蜀國難道沒有修堤嗎?爲啥修了還會決堤呢?決堤後怎麽無糧赈災了呢,國庫裏的糧食呢?還有就是,鄉間豪紳的糧食怎麽就成了巧取豪奪的工具?”
種認幾人一時楞住,種認反應最快,手對着肖雨指指,随即又踱起步來,不一會,對着肖雨道:“你這小子,想要我站在天下官吏對立面啊,就算聖上支持,做起來談何容易啊。”肖雨道“事在人爲麽,不試試,怎麽知道行于不行呢,大人找些志同道合之人,一起爲之,況且那些原南陳官員均是科舉出身,真正的蠢材應該極少,以前風氣不正,如大人稍加引導亦可用之。”
種認道:“難,無先例,無章程啊。”肖雨道:“凡事謀定而後動,君子不器。”種認随即緩緩坐下,突然道:“你可認得劉松年先生?”肖雨随即道:“認識,乃是我大青山學堂先生,亦是小子的先生之一。”
種認面容驟然肅起,起身施禮道:“不曾想竟然是青山仙師當面,失敬。”肖雨還禮道:“大人不必多禮,我如今隻是路過此地,見到此事不吐不快而已。”
種認道:“怪不得我總覺得仙師話中有法家的影子,而且年紀輕輕,講話如此老成,不曾想是大青山仙師,到也講得通了,山上之人,那個不是人間龍鳳。”又奇怪道:“仙師修道怎麽和人家不一樣啊,喜歡理會這些人間雜事,不是說要什麽滅七情六欲,斷人倫什麽的麽?”
肖雨笑道:“我之道與他人不同,喜歡多管閑事,嘿嘿。”諸人皆笑起來。種認笑道:“他日如真正做起,可否說是和青山仙師聊天而起啊?”肖雨道:“大青山肖雨是也。”
……
十年後,陳州大治,種認封新陳侯,陳州諸官皆有封賞。十年間,種認殺官一百有餘,地方鄉紳家破者衆,大周朝廷上,彈劾文書是滿天飛舞,大周皇帝不爲所動,後續錢糧人員支持從不間斷。期間有刺殺者不斷,皆有部下護衛得力,有修行者行刺時,被青山仙師所留符纂反殺,刺史種認腰間玉牌漸漸被世人所知,竟然是大青山銘牌,漸漸宵小之輩都不敢輕舉妄動,後世之人将此事稱之爲盜嬰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