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堅持走回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一直以來,師傅都說自己宜動不易靜,必須走動舒展身體,活動經脈,好舒筋活血,散發寒氣,多年來肖雨和師傅山下遊曆基本是以走路爲主。
一路上,倒是山明水秀,草長莺飛,時不時響起呃——啊的驢叫聲,肖雨啞然一笑,這是怕自己路上冷清,送了頭叫驢哇。
出大西州,肖雨選擇的是官道,東去七十餘裏才到雀兒山,翻過雀兒山,便是松林山,出松林山就到泸州地界,進泸州向東南而行,便是大周西嶽大明山。
一路人來人往,有挑擔的,最多的,是往來的拉貨的牛車和馬車,偶爾也見出來踏青的,大多數人來去匆匆,路上的挑夫和車夫,臉色都堅毅平和,腳步有力,不畏生活艱辛。
快到響午時,肖雨走了大概有二十餘裏,便看到前面路邊有一小村子,大概十幾戶人間,路邊開了一茶肆,也就是搭了兩個大大的草棚和兩間草房,擺了三五張長桌,邊上擺了一張張長闆凳。
好多人就着農家大葉茶吃着東西,一般的,都吃熟地瓜紅薯,還有的,是看不出什麽做的雜糧烙餅,一吃完就,在茶碗旁邊拍上一個銅錢:“老闆,走啦。”茶肆夥計去收碗收錢。
也有是看上去是掌櫃模樣的,還有的像是出來踏青的,走到那棚子下面坐好:“夥計,來壺茶。”接下來,便拿出精緻的點心,細嚼慢咽起來,最後喊道:“結賬。”夥計趕緊跑來道:“承惠五個銅子。”
肖雨坐下後,叫了碗大葉茶,本來是買了水囊裝了水,想想還是坐着歇息會,路徒遙遠,不能一下走累了,當他吃起早上在青山鎮買的面餅時,緊靠旁邊有人起身要走,那人沒走幾步,隻聽得茶肆夥計喊道:“嘿,這位大哥,茶錢還沒有給那。”
邊上的大漢立即漲紅了臉皮,嘴裏嚷了起來:“我馬元經常往來于此,經常在此歇息,那次少過茶錢,我今天給過的,不信問這位小哥。”
肖雨對面,坐着個穿着灰色破舊長袍的中年男子,讀書秀才模樣,正要站起身來分說,這大漢眼睛朝他一瞪,登時嘴裏輕聲嘟嘟嚷嚷的,又坐了下來。
争吵聲中,茶肆老闆從茅屋中走了出來,卻是一位白發老婦人,肖雨站起來轉過身去,面對着大漢,這大漢身長八尺,身材魁梧,身上肌肉虬結,臉露兇相。
見老婦人要說話,肖雨搶着道:“這位大哥,看樣子,如果我說是看到了,那麽這一文錢就是我偷了,如果我說沒有看到,就是冤枉你了,是吧,那麽我倒是說看到呢,還是說沒有看到呢?”
這馬元怔住,看着眼前這少年神情自若樣子,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又轉頭看看,好幾個腳夫站了起來,都是看着他,不等老婦人開口,一踏青的青年走過來說道:“看樣子,你是雀兒山馬家莊的吧,馬志高的莊子裏,怎麽出了你這個敗類,一文錢的便宜也要占。”
馬元一見那年輕人面相,趕緊在桌上放了一枚銅錢,轉身灰溜溜地走了,老婦人趕緊道謝,這年輕人揮揮手,也不啰嗦,坐着馬車走了,有認識這年輕人的人道:“這人便是雀兒山九裏鎮的夏亭長,好像和馬家莊少莊主馬志高是好友。”
肖雨付了茶錢,也不多話,牽驢繼續東行,到雀兒山,還有将近五十裏路呢,而且路上,不一定有歇息的地方,估計今天要走夜路了。
一個多時辰後,天上下起毛毛雨來,肖雨趕緊拿出草鞋換好,将背簍用布蓋好紮緊,蓑衣披在毛驢背上,一些挑夫和車輛的行進速度,陡然加快了起來,幸虧雨沒有大起來,路上倒也不泥濘,這天色臨近黃昏,路上一行人,也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意思,估計大家心思一樣,趕到馬家莊歇息,大多少挑夫,就到馬家莊。
夜色漸濃,肖雨感覺肚子已經餓了,準備拿些幹糧出來充饑,順便點個燈籠,突然發現,中午坐自己對面喝茶的中年秀才,正打着傘,一瘸一拐艱難向前走着,就快走幾步,對秀才道:“先生可是崴了腳?”這秀才苦着臉道:“本來乘着空閑,回馬家莊一趟,那個知道,被一小石頭壞了事。真真苦也”。肖雨道“我正要經過馬家莊,先生可坐我這驢回家。”這秀才千恩萬謝,肖雨叫人幫忙扶秀才上了驢。
肖雨記得秀才中午就喝了碗茶,便從背簍裏面拿出兩個飯團道:“先生你看,隻能請您吃個冷飯團了。”這秀才喉嚨動了幾下,嘶啞着道:“無妨,無妨,有吃就好。”話說完,便接過去,狼吞虎咽起來,肖雨笑了笑,遞上了水囊,這秀才吃完,擡起頭猛灌了幾口水,嘴唇卻刻意不碰那水囊口,以至嗆得咳了起來。
聽這秀才講,他是青山鎮上一私塾教習,昨天東家剛剛付了些銀兩給他,正好這幾日有空,東家帶小孩出門遊玩幾天,所以今日送錢回家,估計家裏也快斷糧了,他也是馬家莊人,又說起莊子民風還是比較好的,在雀兒山,也是比較大的莊子,大多數人還是好的,說完,又看了看肖雨。
肖雨又問起雀兒山一些事情,馬秀才随即一一講來,馬秀才看肖雨雖然一身短打扮,但是談吐是讀過書的樣子,便說起自己馬得雲累試不中,懷才不遇的境地。
馬秀才又說起,自己雙親俱在,自己成家較晚,育有一雙兒女,以前靠父母務農維持,如今歲數已高,耕作不如以往,家境每況愈下,自己隻得出來謀生補貼家用,一路上是自歎不已,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肖雨也告知他,自己是出來遊學,如今是返鄉。
那些挑夫,一路上就短短歇息了兩次,半夜已過,才趕了到馬家莊,這莊子口,是一個很大的晚市,那些挑夫和那些掌櫃,都在交割拿錢,很快将貨物又轉與他人,運到其他地方趕早市。
馬秀才不讓肖雨找客棧住下,一定要去他家歇息,肖雨也就同意了,走一天确實累。
當秀才敲門,開門的,是一白發老翁,還拄着拐杖,在朦胧的燈籠的下,似乎站不穩的樣子,進去後,又将他老婆叫起,一番忙碌後,将柴房收拾幹淨,鋪了一床被褥,讓肖雨歇息,而毛驢,正好将家裏的谷草喂了,看夜已深,鄉下也無甚講究,就趕緊睡下了。
山村的早晨是甯靜的,耳邊隻有偶爾的雞鳴,天上已經下起了雨,本來肖雨想打拳活動下身體,看看天氣,也隻能放棄,邊上廚房裏面是熱氣騰騰,看樣子,是秀才媳婦在做飯,秀才看見肖雨出房,趕緊過來,安排肖雨洗漱。又見老翁捧着一些稭稈在喂驢,老婦人在擦洗桌椅。
一會功夫,早飯已好,秀才招呼肖雨吃飯,桌上擺了幾碗面餅,還有新鮮的野菜菌菇湯,肖雨慢慢吃着,看這一家子面黃肌瘦的樣子,心下歎氣,看來是,人人有苦皆不同啊,兩個孩子皆不活潑,隻是低頭吃飯,看樣子,好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桌上的吃食,估計是今日起早買回做的。
剛剛吃完,肖雨就要告辭,馬秀才看天還在下雨,要肖雨等雨後再走,肖雨說無妨,已經習慣雨天趕路了,況且這驢,李延平已經處理了一下,不怕路滑,秀才見留不住,隻得幫忙整理東西,肖雨與馬秀才一家人告辭而去。
肖雨起床後,就将被褥理好,整理東西的時候,在被褥裏塞了兩錠銀子,想這一家的日子,也能夠輕松一段時間,心想,如果師傅看見了,肯定說自己是爛好人。
雨中的山路并不好走,雀兒山不是特别高,但是有四個山頭,翻過去至少三天,今天肯定在山上過夜了,路上也看不到行人,在雨中,聽山中清脆的鳥鳴,嘀嗒的驢蹄聲和偶爾的驢叫,滿眼翠綠,路上倒也不枯燥。
山上根本看不到人家,肖雨累了,就找能夠避雨的岩石下歇息,或者在樹枝茂密的大樹下面,稍站一會,就接着趕路,在經過一小小破舊山神廟時,也沒有停歇,隻是燒了三支香而已,甯可野宿荒墳,不可夜居古廟,師傅的話還是要聽聽的。
在翻過第一個山頭,下到半山腰時,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正要找地方過夜時,發現前方有火光,也就牽着驢走上前去,隻見前面山路上面,有一天然的山洞,就是往山體裏面凹進去的那種,天然的遮風避雨的地方,裏面倒也寬敞,能容幾十幾人都沒有問題,已經有兩人點了篝火,在那裏烤逮的山雞,年齡大概是三十歲左右,兩人看上去是山裏的獵戶,身上背有弓箭,腰裏還有柴刀。
肖雨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見兩人面色不善,也就不去啰嗦,牽着驢,靠裏邊整理了一下,拿出蒲墊,坐在上面吃了些東西,然後就裹着毯子閉着眼,在那裏假寐起來,在山洞中,隻有篝火噼噼啪啪樹枝爆裂的聲音,小毛驢也非常安靜,傍晚的雨,好像越來越大了,不時有被山風吹進來的雨水。
突然間,聽到外面有很重的腳步聲,睜眼一看,有一大漢從外面竄了進來,那人看到篝火邊兩個人就喊道:“攔住那牽驢的小子了沒有?”兩個人站起來,朝肖雨坐的地方努了努嘴,肖雨睜眼一看,竟然是昨日那吃茶想賴錢的大漢,好像叫什麽馬元來着,也就慢慢站了起來。
這大漢手握砍刀,眼睛直直盯着肖雨:“小雜種,敢壞你馬爺的事,老子盯你一晚上了,他娘的,跑得到快”。又轉過頭,對着邊上兩人說道:“莫哥,按照規矩來,你們願意拿驢和貨,我就拿銀子銅錢,要不就平分。”兩人中,稍微年輕一點的,好像叫狗子的,走前一步道:“小子,将那錢物交出來,人趕緊滾蛋,不要磨磨蹭蹭的,少吃那皮肉之苦。”
馬元猙獰着臉道:“不行,人也得留下,要不是那夏亭長,昨天就少不了一頓揍。人既然到了這裏,就由不得他了。”狗子好像驚了一下,又看了看叫莫哥的,歲數大一點的,被馬元稱爲莫哥的,也不作聲,手裏拿着柴刀,眯着眼睛盯着肖雨,狗子是悄悄退了半步。
肖雨将毯子放好,對着馬元道:“一文錢的恩怨,你就要殺人?一個大男人,爲一文錢欺負一個賣茶的老人,你父母沒有教過你怎麽做人麽?不怕報應麽?”
馬元舉起刀,指着肖雨:“老子光棍一個,怕什麽報應,小子,你又不是第一個,等下去閻王爺那裏講道理吧。”說完就要上前,莫哥移了一步,堵住了肖雨的去路,狗子一動不動站着,好像被吓壞了。
肖雨拉了下衣服:“總得讓我把話說完吧。”狗子接口道:“趕緊說。”馬元回頭瞪了下,狗子縮了下頭,莫哥還是一動不動站着。
肖雨接着說道:“看樣子,你們做此等事,不止一次了,我就說如果,萬一你打不過我失手了,反而被我殺了,你不覺得虧得慌麽,而且拉了他人一起去赴黃泉路,就像你說的,他們兩個可是要到閻王爺那裏去告你的。”
頓了下又道:“假如今日,我先生在此,可能會說教一番,也會網開一面,我這個人呢,不一樣,我這裏,從來沒有什麽以德報怨的說法,事情看到了,碰到了,能做的還是要做的。”
莫哥眼睛陰晴不定,馬元猛地舉起刀砍了過來,大聲吼道:“少啰嗦,拿命來。”肖雨微微躬腰,右腳往前一蹬,人騰空而起,人是靠向馬元懷中,一聲重重的悶響,肖雨人已落地,馬元人是飛了出去,穿過夜色下的雨幕,落向路對面山坡下去了。
莫哥沒等肖雨站穩,雙手握着柴刀,攔腰砍了過來,肖雨順勢轉身彎腰,右手握向莫哥手腕,用力将莫哥甩向山洞石壁,狗子如受驚的兔子,連連倒退,跌坐在地上。
一瞬間,三個劫匪一人生死不明,估計是死多活少了,一個倒在石壁旁邊,口中不斷湧出鮮血,還夾雜着一些黑色碎末,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最後一個,坐在那渾身發抖,嘴裏哆嗦着講不出話來。
這兩人雖然看上前彪悍,但是畢竟是山下一般村民而已,怎能和已經小金身的肖雨相比,肖雨雖然歲數小,身高不及七尺,卻真正是鐵骨銅皮,在山下,絕對是宗師一般的人物。
肖雨轉過身去,拿了草蒲墊坐在那火堆旁邊,看向了狗子,隻聽得一陣驢叫,這狗子好像還了魂一樣,爬了過來連連磕頭,磕在石對面上是咚咚作響,喊道:“饒命”。眼見額頭鮮血流了下來,肖雨張口道:“起來吧,來,坐這裏來。”狗子頭抵着對面不敢擡頭,肖雨又道:“趕緊的。”這狗子慌不疊地爬近了坐好。
肖雨第一次殺人,不用仙家手段,确實也沒有十分把握,眼下心情是真正的激動,心跳加快不少。當下也不管生死不明的兩個人,等心情慢慢平複,問道:“如何稱呼”。狗子漸漸回過神來,忙不疊地說:“小人沒大名,自小被喊三狗子。”慢慢便從狗子嘴裏知道了事情原委。
那個叫莫哥原名莫虎,和三狗子是前面山下村裏的獵戶,經常将獵物山貨去馬家莊趕夜市,因爲晚上集市山貨要貴一些,昨天要回家時,碰到了馬元,馬元拉着莫虎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講些什麽,在回家路上,莫哥對狗子說,有一筆買賣要做,狗子問什麽買賣,莫虎講是收一筆買路錢,還講大哥這次帶你發财,算你運氣好,回家嘴巴緊些。
狗子也知道,莫虎每年有幾回是非常大方的,呼朋喊友喝酒吃肉,像是弄了大山貨。好多人羨慕得緊,如今看來,是做了沒本錢的買賣,當時鬼迷心竅,就答應了,哪個知道碰上了鐵闆,那倆個人還丢了性命。
肖雨問道:“可認識官府中人?”三狗子道:“隻認識村裏的裏長。”肖雨手裏翻着那快要熟的山雞,看了看地上的人,說道:“你看啊,此事呢,讓你少掙了錢,那兩個人麽估計活不了了,我呢,怕麻煩,還要趕路,這樣吧,待在這裏呢,我心裏也不得勁,想連夜趕路,你呢,也連夜趕回村裏,喊人來,将那兩人收殓。”話說完,丢了半隻雞過去。
肖雨撕着山雞,慢慢吃着,又說道:“白天去報官時候不要忘了,說人是大青山肖雨所殺,原因麽,你全部知曉,實話實說就行。”吃完雞,将手擦了下,拿出一塊碎銀丢了過去,三狗子雙手拿着雞沒敢吃,見又有東西丢來,趕緊騰出手來接住,一看是顆約莫二兩重的銀子。
聽對面的人講他是大青山之人,一愣之下,又要磕頭,但是手上有東西,一時間是手足無措,肖雨道:“好了好了,坐好,還有話和你交代。這是給你的辛苦錢。”接着說:“如果官府不信你話,你可以叫人書信與大青山李延平,這書信,可由青山鎮客棧萬掌櫃轉交。”
三狗子聽少年言下之意,自己好像不會死了,人頓時精神起來:“原來是大青山小仙師,我等真是瞎了狗眼,三狗子謝小仙師不殺之恩。”說完以肘拄地又磕起頭來。
肖雨道:“趕緊吃完趕路。”三狗子三口兩口吃完,趕緊起身準備趕路,肖雨歎了口氣,心想又得連夜趕路,不知道這驢吃不吃得消。不一會帶好鬥笠,披好蓑衣,拍了拍驢背,牽着向前,跟上那點了火把領路的三狗子,那三狗子就頂着一匹破布,舉着那松脂火把,兩人一起慢慢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雨天夜路下山更難,一路也無甚話語,走得比較緩慢,隻有三狗子不斷提醒小心腳下的聲音,兩人隻在一處大樹下歇息了一會,三狗子也幫忙弄了些野草,将雨水甩幹喂毛驢。
天色漸漸亮起,雨也停了,估計天要放晴了,不一會,遠處隐隐約約看到一個籠在霧裏的村莊,走到村口,肖雨停下腳步道:“我就不進去了。”三狗子連連點頭,說小仙師盡管走路,他去報知村裏裏長。
肖雨看着三狗子消失在霧中,準備前行,轉念一想,走到前面,在一青石闆邊栓好驢子,拿了墊子坐着歇息,順便吃些幹糧,毛驢子好像無甚大礙,看上去還是精神抖擻的樣子,心想,怪不得二師兄這麽喜歡它。
……
天色漸漸大亮,四周的霧也慢慢開始消散,今日天氣放晴,看頭上雲霧缭繞,滿山是蓊郁蔭翳的樹木,随風飄動的雲霧中,透出了藍天,與山谷中披着輕紗的村莊相印,宛如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畫,令人怡然。
剛坐了不久,隻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叫罵聲,夾雜着女子的哭聲,不一會,從村裏湧出一群人,有的手裏還拿着家夥,匆匆往村外趕來。
肖雨站了起來,看一群村民走近,見帶頭的是一錦衣老者,看上去極爲健碩,手中還盤着一對小小鐵膽,應該是個一位練武的。
老者見路口有人,手一揮,後面的村民立即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被人摁住雙手的三狗子,三狗子的臉上已經被人撓傷,身上衣服被抓得破破爛爛,口鼻都流着血。三狗子努力張着被打腫的眼看了看,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也不說話。
老者抱拳施禮道:“前面可是肖仙師,老漢是這陳家村裏長,鄙人姓陳名有德,今早聽三狗子說,我村莫虎與馬家莊馬元勾結,一起劫道不成反而丢了性命,老漢也不能聽一面之詞,所以追來相問.”
肖雨點頭道:“确實有此事。”話音未落,從人群中沖出一尖嘴鼠目年輕婦人,臉無悲色,嘴裏卻嚎着:“與他啰嗦什麽,賠我老公性命。”人往肖雨身上撞去,同時一高廋的年輕人臉露兇光,手裏舉着一把釘耙從邊上向肖雨砸去:“賠我兄弟性命來。”
這老着還沒有來得及阻攔,隻見婦人沖到少年面前一丈,卻怎麽也撞不過去,隻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幹嚎,砸過去的釘耙,隻見空中一閃陣亮,在肖雨一丈前,再也砸不下去,反而彈了回來。
原來肖雨在看到有人前來,早早祭起了一張障符,以防不測,老者和一大幫村民哪裏見過這等仙家手段,一時間看得目瞪口呆,老者反應倒快,回頭道:“陳二,陳三,放了狗子,将這兩人先拉回去。”兩人趕緊過來拉人,隻見婦人在地上打滾撒潑,嚎聲震天,不肯起身,老者又多叫了幾個人,将這婦人擡走。
老者又躬身施禮道:“原來真是小仙師當面,老漢有理了。”肖雨趕緊回禮道:“老丈無須多禮,小子本來應該前來分說此事,一起見官,一來呢,我見三狗子心存善念,罪不至死,所以讓他吃些皮肉之苦,将來能夠改邪歸正。至于如何處置,得由官府理會。那兩人是窮兇極惡之輩,我手下也沒有留情,我此去向東,去衙門不順路,所以我教了三狗子如何處置,老丈您看可行。”
老者思量了下,說道:“如今事情明了,有人證物證,小仙師盡管趕路,其餘由老漢打理。怪不得,這幾年官府每年都有幾份緝捕文書,一直沒有拿住真兇,而且這官道上,行商越來越少,村裏出山貨還要出遠門,原來禍害在村裏。”
說完轉身,看着已經停止幹嚎的婦人道:“怪不得,莫虎兄弟兩個,這幾年這麽有錢,就憑打個獵能夠置辦這些家當。”然後對着兩個小夥道:“去,帶人去他家裏查下。”婦人又想嚎,被人連扇了幾個耳光,一起拖走了,莫虎的兄弟想逃,老漢用鐵膽打在腳腕上,一倒地,就被綁了起來推向村裏。
陳裏長又安排人随三狗子去死人之地,而且不讓收斂,叫人趕緊抄小路報官,又轉身喊村民散去。
肖雨見村民漸漸散去,隻有幾個小孩轉着不願意離去,就對裏長道:“老丈,這樣吧,我将經過寫于你,留下一信物,你也好交代。”說完舉手憑空撚出一張符來。陳裏長道:“如此最好,小仙師有心了。”
肖雨從背簍裏拿出筆墨紙硯,将經過寫明,同時将符夾在紙中,遞給陳裏長,說道:“此符爲我大青山獨有,旁人仿制不了,上面花押一看便知。”
在寫字過程中間,有莊丁拿了幾個物件過來與那裏長回話。仔細一看,是金燦燦的鳳簪,這哪裏是山野村民置辦得起的,陳裏長輕聲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又恨聲道:“莫家兄弟,壞我陳家村名聲,真是該死。”
肖雨沒答應去村裏做客,隻是客氣婉拒,告辭而去,老者見少年牽驢漸漸走遠,站在那裏不言不語,隻聽得邊上小夥子道:“族長,這樣就讓他走了啊。”
陳裏長轉頭道:“怎麽,你還想怎的,我陳家村是大村,世代居于此,從未有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如今出了此事,本來就理虧,你還想留人家說理麽,留得住麽?已經算運氣好了,人家殺人滅口難麽,還留一人給你報信。留人家,嘿嘿,人家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碰上一個講道理的小仙師,已經是祖宗面前燒了高香了。”
陳裏長說完,就往村裏走去,邊走邊說道:“我活了近六十了,也是真正第一次見到山上修煉之人,沒有想到是個少年郎。”又歎氣對着邊上人道:“有一年,我去縣令府上拜年,縣令大人留了飯,在席上談起修煉者時,講過一句話:神仙不問凡間事,一理便是紅塵劫。唉……運氣啊!”
……
雀兒山大汾縣蒙縣令福從天将,這天已經傍晚,正在後院歇息,突然聽到衙門口的鼓聲,登時發起火來,就要開始罵人,接着看到一小吏不顧規矩,飛進了後院,急喘着氣,斷斷續續講雀兒山有命案,說以前命案的兇手被鄉民所抓了。
蒙縣令這幾年來,被連續的命案弄得焦頭爛額,以他愛民清廉的名聲,早就應該高升,就是這幾年的命案,被上司連續斥責,平日裏愁眉苦臉,下面衙役也是經常雞飛狗跳,如今聽說此事,也顧不得其他,立馬叫了人馬連夜出發。
幾天後,蒙縣令就在陳家村開堂理案,終于将經年的劫物殺人案弄個明明白白。原來馬元好賭,在賭場偶然認識了莫家兄弟,賭錢的,哪有什麽赢家,都欠了一屁股債,私下裏一商量,便開始做了這殺人越貨的買賣,隻是這幾人識相,貴重财物從不與人炫耀,平常隻将銀子銅錢做些用途,每年擺闊幾回,隻說是逮了值錢山貨,爲啥趕晚上集市,便是那瞞人的手法了。
這三狗子倒是第一回,至于莫虎的兄弟爲啥沒去,是因爲莫虎婆娘和他有奸情,他故意說有事,就沒有去,莫虎就臨時和三狗子搭夥,去了馬家莊,哪個知道是天網恢恢。
三狗子在堂審中因爲是從犯,且沒有多大罪過,被杖責三十交予村裏處置,莫虎家的婦人被掌嘴後,流放千裏,莫虎的兄弟是殺人兇手,而且是多次殺人,被判腰斬,待秋後處斬,所起贓物于後處理。
一時間,蒙縣令被稱蒙青天,沒有多久,便高升而去,陳家村也名聲遠揚,被稱民風淳厚,不徇私護短,頗有有正氣。
此事從頭至尾,沒有出現大青山名字,更不要說有什麽小仙師。蒙縣令在最後,拿了那肖雨所寫文字,看得搖頭晃腦,連連稱贊:“好字。”然後将幾張紙塞于懷中,那張符交付于裏長,說道:“此事到此爲止,吩咐所有人,不得透露大青山仙師之事,切記,此符留于你做個紀念吧。”裏長連連點頭:“縣尊放心,老漢知曉得縣尊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