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貞貞用紙巾擦了擦頭發,前額一整片都被打濕了,水滴沿着下巴鑽進衣領裏,冰冷刺骨,好在是在室内,不算太冷,要是在外面,估計都結冰了。
趁沒人,對着洗手間的烘幹機吹了一會兒,芃貞貞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忙站了起來。
芃暮清見她模樣狼狽不堪,快步走了過來:“怎麽弄得滿身都是水?”
芃貞貞搖搖頭,眼裏的笑瑩瑩閃爍:“洗手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你這孩子,做事還跟個小迷糊似的,洗手也能把水弄身上。”芃暮清嗔怪,忙拿紙巾替她擦臉。
所幸今天化的是淡妝,也沒化眼妝,否則這會兒就成熊貓眼了。
芃貞貞嬉皮笑臉地抱住芃暮清的手臂:“小迷糊還不是媽媽的寵的。”
芃暮清揉揉她的頭發,笑說:“跟你爸打聲招呼就早點回去吧。”
芃貞貞微愣。
“媽媽知道你這頓飯吃得不高興。”她拂去她細眉上的水珠,“早點回去換件衣服,免得着涼了。”
“可媽媽你……”
“我不打緊,今天家裏客人多,他們有意刁難,也會顧忌你爸幾分面子,終究不敢拿我怎麽樣。”
芃貞貞覺得心酸,良久問:“媽媽,你覺得累嗎?”
芃暮清無所謂地笑笑:“習慣了一件事就不會覺得累。”
人總要習慣一些打心眼裏排斥的事情,就像念書的時候沒完沒了地背課本;讨厭長跑還是爲了中考苦練一個月的八百米……
就像紀冉得習慣一個人生活,而她們需要習慣違和地融入這個大家庭。
芃貞貞抱住她,悶悶地說:“媽媽,有時候,我真想帶你離開這裏……”
芃暮清輕拍她的背安撫,“傻孩子,來到這裏,媽媽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用在意外人怎麽看,内心足夠強大是聽不見别人的流言蜚語的。”
“媽媽。”她終究還是問了,“等我掙錢了,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
芃貞貞明顯感覺到她微怔了一下,最後她輕聲答:“好。”
——
回到宴客廳,芃貞貞頭發上的水漬已經幹得差不多,隻是衣領裏面還是濕哒哒的。
小姑子身邊站着她家的那個調皮蛋,那把水槍已經被唐世權扔了,現在不知去向。
見到芃暮清母女倆走過來,小姑子臉上堆滿笑容:“孩子太皮了,貞貞,你别跟他一般見識哈。”
絲毫不見她對自己兒子有半點疾言厲色,反而護短地将他往自己身後藏了藏,生怕芃貞貞要教訓他似的。
口頭雖是道了歉,臉上卻幸災樂禍。
眼裏的譏笑和對孩子的溺愛舉動都令芃貞貞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她背後授予給孩子的。
大冬天吃個家宴還允許小孩子帶水槍來玩?也是沒誰了。
那熊孩子見芃貞貞低眸瞧他,吐着舌頭對她做了個鬼臉。
芃貞貞冷笑,不動聲色地瞪他一眼,把他吓得立刻躲到雞媽媽的身後。
芃貞貞借口說自己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
唐世權關切地問:“可是着了涼?要不要請林醫生來看看?”
“沒事,隻是一點小感冒。”
唐世權轉頭就要吩咐廚房煮姜茶。
“不用了,爸,我想早點回去休息,先走了。”芃貞貞對他微微一笑,拿了包,跟他道别。
唐世權讓司機送她,她沒拒絕,卻在到了唐宅大門時,讓司機把車停下。
司機有些爲難:“小姐,這……”
芃貞貞望着窗外的漫天煙火,笑得像墜落的煙花:“今晚的夜色很美,我想散散步。”
這一帶是b市有名的豪宅區,一面臨近東郊,一面直通馬路,對出去直通本城的cbd,地段十分好。
夜晚的大地一片白茫茫。不過是除夕之夜的九點,天空已經綴滿絢爛的煙花,将這片白雪皚皚的世界點綴成五彩星辰之海。
禮花炮竹震天響,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唱她想唱的歌。
芃貞貞沿着馬路一邊哼着歌,一直向市區慢悠悠地前行。
呢子裙外面裹着白色的及膝羽絨服,仿佛要和身後的白色世界融爲一色。
她圍了厚實的兔毛圍巾,脖頸一圈卻還是冰涼的,雪地被她的雪地靴踩得嘎吱作響,串連出一個個深淺的腳印。
今晚,這個世界是最熱鬧的,卻又是安靜的。
其實她并不想回家,回家也是一個人,在這兒一個人雪中漫步,挺好。
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遠在c市的他。
現在的他是不是和家人一起窩在沙發上收看春晚?還是像她一樣,望着同一片天空的花火,思念彼此?
要是前者,一定很溫馨吧。
純粹的家庭環境,總是最溫暖的。
“新年快樂”一早就在電話裏帶到了,此時,芃貞貞卻很想再打一通電話,給他再道一次祝福,可是又不想打攪他。
和家人團圓的時刻實在難能可貴。
芃貞貞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人行道顯示綠燈,正打算穿行,手機卻響了。
看見來電顯示,下一秒,她嘴角的笑容即刻綻放。
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
芃貞貞接通,忍不住彎了嘴角:“剛想打電話,你就打來了。”
“是麽?”楊一凡含笑的聲線帶着十足的蠱惑力,“可我等你的電話等了一晚上。”
她抿着嘴笑:“我才不信,除夕夜不是應該陪家人麽,等我電話做什麽?”
“可是也想和你說說話。”
芃貞貞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撩得心裏仿佛煙花綻放。
她低頭無意識地把玩包包上的拉鏈,輕聲問:“你現在在幹什麽啊?”
他短促一笑:“你猜。”
她沉吟:“唔,猜不出來。”
情侶間的話題永遠都這麽沒有營養。
“可我卻知道你在做什麽。”
“你是不是想說,我猜你正在跟一位大帥哥通電話?”
楊一凡搖頭失笑,夜晚的聲音有種特别的穿透力:“我猜,你現在正一個人散步。”
芃貞貞愣了。
還真是心有靈犀?
“今晚的夜色好看麽?”電話裏傳來一聲輕笑。
心中有種強烈的直覺指引着芃貞貞擡頭搜尋,她感覺他就在附近,不論是不是錯覺。
面前一輛貨車從眼前開過,随即紅燈轉綠,果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就立在馬路對面的紅綠燈燈柱前,大衣筆挺,颀長的身形孑然獨立,在雪天的夜晚顯得有些冷傲孤清。
手機貼在耳邊,他笑盈盈地望着她,眼裏的光芒比他身後的煙花更加璀璨。
“爲什麽一個人在這兒散步,小可憐?”他輕聲在電話裏問。
喜悅瞬間填滿整個心房,芃貞貞怔怔地望着他,眼睛有些發澀。
是她的男人,眼前的男人是那個才分别不過一周就令她朝思暮想牽腸挂肚的人啊。
有種沖動在體内迅速膨脹,下一秒她想投入他的懷裏,捧起他的臉,瘋狂地吻他。
對,這是芃貞貞此刻最強烈的意念。
可這會兒,她卻不敢置信,原地蹙足良久,确認良久。
楊一凡也不動,似乎在耐心等待她的投奔。
所以當芃貞貞邁出左腳時,綠燈不湊巧地變紅了。
她急促地刹住腳,聽到電話裏傳來一聲短促的低斥:“看着路。”
芃貞貞不接話,就等在原地,傻兮兮地看着他笑,笑得眼眸瑩瑩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