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天,紀冉到家裏吃中午飯,吃過這頓屬于他們三人的團圓飯,晚上芃暮清和芃貞貞還得前往唐家吃年夜飯。
這些年基本都是這個形式,豪門家庭都講究排場,過個年都要整個隆重的家宴。
芃貞貞實在不喜歡這種場合。
唐家的家宴在自家的豪華主宅裏籌辦。
唐世權有錢有勢,偏遠的旁支自然而然也跟着攀附上來,一頓年夜飯設了十幾桌酒席,吃得跟流水宴似的。
唐世權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那妹妹和他死去的原配袁沁安是大學好閨蜜,兩人還是她間接牽的紅線,雖然當初是袁沁安一心追求的唐世權。
所以芃暮清母女這些年來沒少被下辮子,明裏暗裏盡受排斥和嘲諷。
今天亦是如此,芃暮清母女被司機送來唐宅,進門就迎上唐家那讨人厭的小姑子。
小姑子明面上笑盈盈的:“暮妹,你來啦,裏面坐吧,來這就跟自己家一樣,别拘着。”
俨然一副主人家招待賓客的派頭。
說起來她媽媽才是這兒的女主人好嗎?
芃貞貞站在一旁撇嘴,也懶得糾正她,反正不是對媽媽的挖苦,她就由着她們去。
小姑子轉而看向芃貞貞:“這是貞貞吧?一年不見又變漂亮了,鼻子怎麽越發挺俏了?看這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樣,都快趕上你姐姐了。”
一年不見倒是真的,因爲小姑子不住唐宅裏,芃暮清母女來一趟都很難碰到,而她到過節也從不客套地去拜訪芃家。
早前芃暮清去小姑子家拜訪還吃了閉門羹,所以這些年,除了除夕家宴,兩人基本沒碰過面。
芃貞貞眉頭微蹙,爲什麽特地揪出她的鼻子說事?
她以爲她跟唐潇潇一樣,心血來潮就跑日本打個玻尿酸。
老娘這是純天然的好伐?!
雖是贊揚的話,卻三言兩語把她們母女倆都貶低了一遍,嘴巴可真毒。
接着就是小叔子,看到芃暮清權當沒看見,直接無視走過去。
芃貞貞握着媽媽的手,攏了一下她的肩膀。
芃暮清回頭沖她一笑,毫不介意。
芃貞貞徑直帶着媽媽奔向正在招待親朋好友的唐世權,帶着得體的微笑喊了聲:“爸。”
“世權。”
“來啦?”唐世權結束了和遠方老舅的談話,安排兩人在主席落座,就坐在他位置的兩側。
唐家人裏,唐世權、唐潇潇、唐世權妹妹一家人、弟弟一家人,每人都有份參與待客,唯獨芃暮清母女像兩個外來人似的,不自然地坐在空蕩的主賓席上,顯得異常突兀,以至于總有異樣的目光往這兒探過來。
沒多久,唐家主人招待完賓客,入席。
唐潇潇坐在她小姑姑的身邊,一直低頭逗弄姑姑的小兒子,顯得模樣乖巧可人,僞裝得極其到位。
人前,她從來不爲難芃貞貞,偶爾主動詢問芃貞貞兩句,給人樹立了一種“看,她媽雖然搶走了我爸,可我還是疼愛這親妹妹”的寬厚姐姐形象。
一大桌子的人,聊着唐家往昔的事,一派其樂融融,芃暮清母女完全插不上嘴。
沒人過問她們過去的生活,從她們來到唐家的十年至今,從來沒人主動詢問過。
在他們心裏大抵就是拿她們當“飛上枝頭”的山雞,鄉野村婦,讓人無法接納。
唐世權照顧到她們兩人,偶爾側頭問及芃貞貞在學校的事。
這個時候一桌人才漸漸止了聲,看過來。
“在文納實習都還習慣麽?”
“挺好的。”芃貞貞淡淡回答唐世權的問話。
“文納唱片?”小姑子的丈夫搭腔,“這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唱片經紀公司,帶出來很多當□□手,貞貞這麽有天賦,以後一定能在歌壇闖出一番天地……”
被身邊的妻子瞪眼踢了一腳,他止了聲。
唐潇潇眉眼微擡,斂下眼裏的冷笑,卻沒搭話。
“是嗎?”唐世權笑着側頭摸了摸芃貞貞的腦袋。
“不過聽說這家公司不好進啊,每年招的練習生屈指可數。”小姑子不知道要出什麽幺蛾子,眼珠提溜一轉。
唐世權開懷一笑:“這說明我的女兒很能幹,成爲這屈指可數中的一員。”
長久不吭聲的小叔叔突然也開口,促狹笑問:“哥,你就别裝模作樣了,難道不是你給引薦的?”
芃貞貞斂眉瞄了叔叔一眼,冷笑。
唐世權失笑搖頭:“我可沒有,這完全是靠貞貞自己的能力。”
話題終結,小姑子一反常态問起芃暮清:“嫂子近來都在做什麽呢?”
芃暮清微愣,笑答:“也沒什麽事可做,在家無所事事。”
其實芃暮清一直想出去找工作,但過去生芃貞貞的時候,月子沒養好,落了腰疼的毛病,不論站立久坐都吃不消,個把小時就開始冒冷汗。
所以唐世權堅持不讓她出去找工作,平時在家,她就打打毛衣,做些點心,鮮少和其他闊太太一樣,出去搓麻将,一搓就是一整天,或是不停地逛商場,出席各種慈善晚會這類耗錢的活動。
“哦……”小姑子意味深長的口氣,聽着像鄙夷。
呵,那就是無業遊民,吃白飯的。
她這一聲歎,彼時,席上一片寂靜。
漸漸的,大家各就其位,各聊各的,眼裏都是對這對母女的不屑。
打從進門開始,芃貞貞就憋着一口氣,這時真想替母親申辯,可衆人沒問,她莫名挑明了反而讓人覺得此地無銀。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急需出去透透氣,否則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發飙。
還沒走出大廳,姑姑和叔叔家的兩個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離座,正拿着水槍在玩耍,迎面就對着芃貞貞的臉一頓亂噴,噴完還哈哈大笑着跑開了。
門邊的一桌人見狀,或嗤笑,或忍笑,還有投來同情和憐惜的目光。
鄰桌的女孩子起身遞過來紙巾:“沒事吧,去擦一擦吧。”
大部分人是認得芃貞貞的,就那場十八歲的世紀演奏也不得不讓人記住這個美麗的女孩。
“謝謝。”芃貞貞垂眼接過,道完謝就徑直出了門。
沒人看清她的表情,隻覺得那一刻,她的沉默莫名地令人心中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