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幹枯,但極怒之下的力道,也讓人意想不到,而李雲哲多年來養尊處憂,十指不沾陽春水,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老太太掐着脖子,居然被掐得直翻白眼,拼命掙紮猛捶着老太太。
但老太太已恨他入骨,無論李雲哲在她臉上身上留下多少血印子,依然不肯松手,猙獰着一張老臉,一副要置李雲哲于死地的滔天殺意。
李萬三一家子趕緊上前相助,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她的十指,老太太的怨恨何其強烈,居然生生摳下李雲哲脖子上一片血肉,痛得李雲哲哇哇大叫,捂着傷口大叫着“這老太婆瘋了,瘋了。”并逃出病房,兒子也不顧了。
李俊凱趕緊單手滑動輪椅出去了,他也不敢再呆了,老太太已發瘋了。
老太太猶不肯死心,還要追着出去:“放開我,我要掐死那畜生。”
李萬一家三口死死抱着她,又怕傷了她,反而讓她追到了門口。
淩陽冷喝一聲:“夠了,給我回來。”
一股無形的力道,把老太太拉扯了回來。
看着形同瘋婦的老太太,淩陽冷冷地道:“我還有一事不明白。權貴世家的父母,就算兒女做了再多錯事,做父母的也隻會認爲是别人教壞了自己的孩子。隻會怪罪身邊的奴才或旁人。當年,教唆吳王不認你是我們兄弟幹的,你爲何不來報複我們,反而報複自己的親生兒子?”
昭德太妃冷靜下來,聽到淩陽的話,怔忡片刻,喃喃道:“你以爲我不恨你們兄弟嗎?”
她擡起頭來,目光死死地盯着淩陽,咬牙切齒道:“我病在深宮之中,每每想到我兒讓你們兄弟挑唆使我們母子相殘,我就恨不得生啖你們兄弟的血肉。”
她緩了口氣,又道:“我日日詛咒你們淩家,他日被滿門抄斬,日日承受我的痛楚。可老天爺就是瞎了眼,聽不到我的詛咒。待我去了陰曹地府,判官居然與我說,淩家一家子都不在生死薄上,他決定不了淩家人的命運。我就知道,我是報仇無望了。因此,才退而求其次,報複我兒。”目光緩緩看向李萬三,淚眼裏帶着恨意,又還有不少愧疚,痛苦。
淩陽說:“我還是那句老話,絕大多數父母,不管兒女再不孝,做了再出格的事,做父母的再是心寒傷心,但也絕不會想着這般報複兒女。你倒是奇葩中的戰鬥機。”
老太太呵呵一笑,隻是聲音尖利,笑聲聽起來也格外滲人。
她看着李萬三,目光恍惚,仿佛從他身上看到前一世兒子的影子。
“是崔判官告訴我,我兒明知我是他生母,卻甯願相信那些無稽之談。他分明就是想擺脫我,或許他心裏已恨毒了我。隻不過是孝道壓着他,不敢妄動罷了。你們兄弟剛好給他遞了梯子,他就趁機爬上了梯子,正大光明擺脫我。”說到此處,她又咬牙道,“自古以來孝道大于天,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居然因爲我護着于氏就對自己的生母懷恨于心,這是爲人子該有的嗎?我病重垂危,想見他一面,他都不肯。還在王府飲宴作樂,我死後,按律他要守孝三年,可他居然趁我屍骨未寒之際,就與妾室澌混,還生下孽種。郭巨埋兒奉母,王祥卧冰求魚。王祥還并非朱氏親兒,都能如此善待自己的繼母。我兒與之比起來,簡直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李清宇趕緊望着淩陽,什麽是埋兒奉母,王祥卧冰求魚又是什麽玩意?
淩陽沒有理會李清宇的眼神,譏笑道:“郭巨是典型的愚孝,王祥卧冰求魚,你就真以爲他是真心孝順繼母嗎?”
“據聞,朱氏對王祥并不好,在其父面前屢進饞言,使王祥失去母愛又失去父愛。朱氏喜歡吃魚,王祥就大冷天卧冰求魚,外人都說他孝順,可在我看來,他不過是想讨好繼母,以便能在家中擁有一席之地罷了。”
老太太怔了怔,又厲聲道:“那郭巨埋兒奉母呢?郭母可是郭巨生母。”
“那是愚孝。”淩陽冷冷道,“郭巨此人,除了愚孝外,他才是更爲不孝的逆子。”
老太太大聲反駁:“郭家貧窮,老母病重,爲了安心侍奉老母,方埋兒奉母,愚孝就愚孝罷了,怎麽就陷親不義了?”
“孩子是一條生命,而郭巨,打着侍奉老母的名号,居然生生葬送一條生命,這是何其殘忍的事?虎毒償且不食子,他更是連豬狗都不如。”淩陽冷冷道,“世人都稱贊郭巨孝道,可于我看來,他這分明就是陷親不義,讓郭母無端背負着一條小生命。有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若是郭母知道,自己兒子爲了她而坑殺自己的親孫子,怕是氣都要被氣死吧。”
老太太啞住,半晌無言。但很快,她又厲聲道:“可我到底是吳王生母,我死後他居然不替我守孝,這是何等的不孝?他明知我是他生母,居然甘願受你們的挑唆,與我斷絕母子情份。這是何等的不孝?”
淩陽輕吸口氣,昭德太妃本來就是偏執固執之人,心胸又狹隘,在她看來,自己的骨肉是自己的私人财産,可任意處置,任她打罵,若有反抗就是不孝。現今社會還有愚昧的父母把子女當成私有财産,更何況孝道大于天的封建時代?
在那樣種變态又壓抑的孝道氛圍下,吳王的作爲,确實算得上大逆不道了,加上昭德太妃又是那樣的脾性。
淩陽輕籲口氣,說:“你冤枉吳王了。你死後,吳王也跪在你靈前,守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形若枯槁。後來還暈倒在靈前,被擡回了吳王府,太後念其孝道,許他在王府養身體。”
“可他在王府與小妾澌混。”老太太厲聲說,“他以爲我死了,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其實,我靈魂還沒有離開,我一直呆到了好些日子,才被陰差帶走。他在王府裏還過得快活呢,與小妾尋歡作樂,絲毫沒有傷悲之意。”
淩陽下意識看了李萬三一眼,默然,盡管李萬三是李萬三,吳王是吳王,可他還是忍不住把他想像爲吳王。
李萬三也是一臉的無辜,上一世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道呀。
淩陽說:“有你這樣的老娘,換作是我,在你死後我也會躲在被子裏大笑三天。”
“你也是個不孝的東西。”老太太恨聲指責。
淩陽聳聳肩:“你口口聲聲指責别人不孝,那你呢?你對你父母又有多少孝道?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
昭德太妃的前一世不說了,而這一世,她對自己的父母可沒盡過孝道的。
老太太卻說:“時代不一樣了,别人都那樣,我爲什麽不能?”
淩陽就笑了起來:“在孝道大于天的大慶朝,同樣也有不孝子,吳王不孝敬你麽?他是想孝敬你,可你的所做所爲,哪一件讓他孝敬得起來?”
“我不管,他不孝順我,我就要報複他,生生世世折磨他。”老太太撕吼着。
李清宇卻是氣憤不已,大叫:“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不管你如何不甘心,如何怨恨,總之,這一世裏,你兒子已算是把上一世未還的債全償還了幹淨。現在,反而是你欠下了他的債,你除了這一世還外,下一世,還得繼續還。”淩陽冷眼瞅着她,漠然道,“崔判官已給過你機會,這回,他是不會再給你機會了。你在這一世裏,依然不修德,不積福,又重新鑄就了不少的孽債,足夠你在地獄裏呆上數十上百年。”淩陽幸災樂禍。
天地法則中,這個世上,天生就會有好人,也會有壞人,但好人會占多數,壞人隻占少數。有壞人,才會襯出好人的好,就相當于大家常挂嘴邊的一句話“如果沒了壞人,警察都要失業。”地府也一樣,他們痛恨壞人,懲罰壞人,但仍是會放一部份壞人投胎去陽間,讓人性得到最完美的诠釋。
天,不爲堯存,不爲纣亡。心學認爲,人剛出生時就是最完美的,可自從出生後就有了不同。有的人能堅持善良,有的人則走向罪惡,人性是個複雜的東西,好壞并沒有确切界線。
像老太太這樣的人,連續兩世積累的罪惡,她下一世估計隻能投入牲畜道。
老太太捂臉嚎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兒呀,是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崔判官,他好狠的手段……”
李萬三無法感受上一世吳王的心境,他隻以旁觀者的角度聽這個故事,聽到這裏,隻覺得憤慨,卻并無吳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沉聲道:“也虧得我不是你親生的,否則豈不更加寒心?”
淩陽說:“李董也就别計較這些了,反正你已還清了上一世所欠下的債,這輩子已不欠她什麽了。”
李清宇趕緊說:“對對,爸爸已不欠你什麽了。”這話是對老太太說的。
淩陽對老太太道:“我們走了,你好自爲之吧。”
老太太依然坐在椅子上痛苦低泣,一股絕望的氣息籠罩着她,使得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心力憔悴,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凄涼悲傷,已把她完全吞噬。
這老太太飛揚跋扈蠻不講理了一輩子,現在卻要用所剩不多的餘生來忤悔痛恨。
崔判官果然夠狠。
“李董,這兒已沒咱們的事了。咱們走吧。”淩陽對李萬三說。
這時候看李萬三,隻覺時世無常。上一世,因爲他的溲主意,使得吳王未能還完債,以至于之後發生一系列的禍事。真要是算下來,他也還欠吳王一個說法。
難怪這一世,他與李萬三牽扯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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