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字。
風吹起,帶着寒氣,清晰落地。
淩西澤觀察着封子珩的表情。
這個人,不顯山不露水,這樣的消息,他也沒啥變化。
隻是,出賣他的,是一時的訝然,還有,心疼、痛苦。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後來,封子珩問:“爲什麽?”
“她摔跤了,住院了,被污蔑了,被騷擾了,被網絡暴力攻擊了……”淩西澤語氣淡然,好像在替陌生人說話,“你不在身邊,也就罷了,偏偏,生死不知,還得讓她來擔心。”
這一次,封子珩沒說話了。
來時的路上,他就在想,該如何安撫楚涼夏。
他知道楚涼夏會原諒的。
他不在,事出有因,楚涼夏就不會怪他。
甚至,會在他面前表現得很好,好像沒受過任何傷害一樣。
隻是,她再通情達理,再知曉是非,她自己孤立無援的時候,也是會難受、會心痛的。
他有想過如何挽回,卻沒想到……
“封子珩,給你個選擇,你自己做了決定,再考慮要不要跟她離婚。”淩西澤道,“一邊是你的戰友和難民,沒有你,就會有人犧牲;一邊是你的妻子,沒有你,她也能活下來,隻是你會失去她。你選誰?”
……
楚涼夏在書房裏等着封子珩。
她覺得,無論淩西澤和封子珩說了什麽,封子珩都會過來見她一面。
事實上,封子珩真的來了。
楚涼夏一直端坐在椅子上,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下意識地停止了腰杆,坐的更是端正了些。
她擡眼,朝門口看去。
走進來的,正是封子珩。
俊朗如初的封子珩。
真帥啊,是個活的。
楚涼夏心裏感慨了一聲。
然後,又是淡淡地無奈。
來了。
封子珩從進門的那刻起,就打量着她。
眼圈微紅,身形消瘦,比他走時瘦了很多,人倒是有點精神,她端坐着,坐姿端端正正,腰杆筆直,好像知道他要來。
不舍與心疼,好像打開了開關,抑制不住,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封子珩及時止步,沒有走得太近。
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楚涼夏還是看着他,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
兩個人,一坐一站,時間好像靜止似的,兩抹身影,紋絲不動。
書房燈光柔軟,輕輕柔柔地灑落,在地上映出兩人的影子,痕迹淺淺的。
一片寂靜。
封子珩最先出聲。
“楚楚,我們離婚吧。”
一字一頓,語速很慢,聲音很沉,嗓音很啞。
他還是沒多少痕迹。
楚涼夏有點兒驚訝。
緊随着,是無盡的苦澀,她下意識想搖頭,想說不,可在一切動作聲音表露出來之前,理智将這些全部給壓制住了。
這都是她決定的。
她不知道淩西澤用什麽方法,讓封子珩事先說出這句話,但是,避免了她主動說出來時的尴尬與不舍。
如果是她的話,勸說封子珩,随時都會露餡吧。
那樣,她會覺得對不起封子珩,封子珩也會覺得對不起她……
有什麽意思呢?
都好好的,就行。
于是,她釋然,壓抑着所有情緒,木木地點頭,“好。”
就這麽,答應了。
然後,不再看他。
轉過身,背對着封子珩。
封子珩目光深沉,看着那消瘦的背影,心如千刀萬剮般的疼。
一點,一點,被啃食了一樣。
再然後,什麽都沒了。
好的壞的,冷的熱的,疼的苦的,什麽都沒了,全世界的喜怒哀樂都在一點點消失,他眼裏,就隻有那抹背影。
“子珩,你走吧。”
良久,楚涼夏出聲,聲音微微顫抖。
封子珩覺得,她肯定是哭了。
他在這,她連哭都不敢出聲。
于是,他走了。
直至走前,也沒再說過别的話。
楚涼夏聽着那腳步聲,一步,一步,然後,就再也沒了聲響。
他走路的聲音太輕了,輕的好像沒有任何重量似的。
好想問問他,這段時間經曆的可以說嗎;你救過多少人,又承受過多少痛苦;戰友的犧牲對你來說,會不會很傷心;我這麽自私,你能不能,别那麽快忘了我?
太難受了。
原來心疼的時候,真的跟窒息一樣,呼吸都困難。
楚涼夏覺得,那些謾罵和指責,那些紮心的話,都這麽讓她難受。
她趴在辦公桌上,這幾日,第一次哭出了聲。
……
封子珩離開後,淩西澤來到書房門口。
門是關着的。
隐約的,可聽見裏面的哭聲。
淩西澤停下步伐。
伸手去推門的動作,也頓住了。
片刻後,把手給收了回去。
……
深夜,12點。
楚涼夏紅腫着眼睛,從書房走了出來。
走廊亮着燈,光線很亮,亮到讓她覺得,有點兒刺眼。
她一步步地來到自己的卧室門前。
剛推開門,隔壁的門就打開了。
淩西澤從裏面走了出來。
楚涼夏僵硬地偏過身,眨着泛紅的眼,悶悶地喊他,“三爺。”
“還難過嗎?”淩西澤問她。
落在楚涼夏身上的視線,停頓了半響。
太狼狽了。
紅腫着眼,發絲淩亂,臉色蒼白,沒一點精神,不僅外表狼狽,内裏也狼狽不堪。
“難過。”楚涼夏過了會兒才出聲。
“有話明天說,”淩西澤交待,“好好睡一覺。”
“嗯。”
楚涼夏順從地點頭。
暴露在燈光下,又被淩西澤盯着,楚涼夏心裏生出幾分怯意,便沒有在原地久留,推門進了卧室。
随後,關上門。
卧室裏有很暗的光線,沒開燈,依舊能辨認出物品擺放的位置。
楚涼夏幹脆沒有開燈,慢慢地朝床邊走,走着走着,不知磕絆到什麽,整個人跌倒在地。
好像撞到膝蓋了。
生疼生疼的。
楚涼夏不吭一聲,又慢慢地從地上爬起,可膝蓋太疼了,她隻得坐在地上,咬牙等着那陣疼痛過去。
不一會兒,不是那麽疼了。
楚涼夏縮在沙發旁邊,身後靠着沙發,雙膝彎曲,兩手環抱着膝蓋,她一仰頭,視線落到窗外,看到小半邊夜空。
真好啊,有星星。
一顆,兩顆……
大概數了數,楚涼夏忽的想起,其實她想過跟封子珩一起去看星星的,地址她都選好了,以前旅遊時去過的一地兒,風景特别好,空氣質量也好,一到晚上,滿天的星星,數都數不完。
她還想着,能拍幾張照做留念。
她來拍,肯定拍的特好看。
心像是麻木了,無論她怎麽想,都不覺得疼了。
她想,以前覺得跟封子珩結個婚,兩年後可以全身而退的,沒想真的太天真了,不到一年,她就覺得……自己死了。
什麽時候能再活過來呢?
楚涼夏有點迷茫,心裏沒什麽底。
應該,能活過來吧。
她這麽想着。
未來還很長,她有充裕的時間,一點點的養回來。
……
翌日,九點。
淩西澤不放心楚涼夏,在再三思考後,敲了楚涼夏的房門,沒等到回應後,推門而入。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楚涼夏一整晚沒睡。
楚涼夏就坐在沙發下面,抱着雙膝,下巴抵在交疊的手肘上,雙目無神的直視着前方。
一條白色長裙髒的不像樣,頭發還是一樣的亂,亂糟糟的披散着。
也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有多久了。
淩西澤看着就心疼。
看了會兒,見楚涼夏依舊一動不動的,淩西澤便走進了門。
一步步地來到她面前。
停下,蹲下身。
“去睡覺。”
淩西澤沒敢太大聲,或者說,下意識地放低聲音。
在這樣的楚涼夏面前,仿佛聲音稍稍一大,她就會化作泡沫消失無蹤似的。
楚涼夏聽到他的身影,眼珠子才動了動。
但動的,也僅僅是眼珠子。
動作依舊沒變化。
淩西澤擰了擰眉頭,“楚涼夏,你多大人了,睡覺要我哄嗎?”
楚涼夏盯了他一會兒,“你先哄,試試。”
淩西澤有點無奈。
随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乖。”
這下,楚涼夏終于動了。
她把頭擡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後評價,“挺搞笑的。”
“……”
淩西澤怒急。
正欲發飙,又聽得楚涼夏說:“他怎麽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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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說我會被寄刀子的,會被罵慘的,容我消失幾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