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就是按照分配好的位置落座的。
這兩位爺倒好,直接将新娘娘家的父母位置給撤了,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
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用“不懂事”來當理由,也不大合适吧?
楚雲嘯心生怒火,視線在餐桌上掃了一圈,發現除了景天辰和淩西澤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也難怪由得他們倆亂來。
在“季景辰”這三個字上停頓了下,楚雲嘯心下訝然景天辰的真實身份,可心想着此事畢竟是這倆年輕人胡鬧、他們倆沒理在先,于是便沉着臉走了過去。
吳玮看了看他,内心同情了他三秒。
這倆位爺,等的就是他過去啊。
吳玮感慨搖頭。
“淩西澤,景……季少,”楚雲嘯走過去,表情愠怒,“你們倆,這是什麽意思?”
景天辰和楚雲嘯對視了一眼。
繼而,伸手将椅子往後一拉,人上前一步,就這麽朝霸占而來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楚雲嘯神情更是沉了幾分。
伸手将茶壺拿過來,景天辰不緊不慢地将面前的茶杯倒滿,聲音低沉卻具有穿透力,“親媽不來,後媽的位置,誰坐都一樣。”
聞聲,柳如慧臉色頓時就垮了。
“後媽”兩個字,如針紮一般,紮在她心窩裏。
在楚家和封家之間,她确确實實算個外人。
雙方父母發言裏,也沒有她的名字——這是封家安排的。
淩西澤慵懶地往後,身子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姿态閑散,可一襲黑衣坐在那裏的他,無端的有股氣勢,“親爹不配,這位子,不如由我這‘幹爹’來坐。”
他話音一落,楚雲嘯眉頭一緊,站在原地,卻如被當面打了倆耳光一般難堪。
明明怒不可遏,可淩家和季家,都不是他區區一楚家能得罪得起的,明知道這兩人的作爲不合規矩、讓自己有失顔面,偏偏……不能跟他們來硬的!
這時,身後忽的傳來個慵懶的聲音——
“好巧。”
話音未落,衆人視線就看了過去。
隻見沈鈞不緊不慢朝這邊而來,他面色沉靜,眉目間藏匿着危險,所到之處,令人避之不及。
衆目睽睽之下,他徑直來到給楚思秋安排的位置前,順手拉開了前方的椅子。
“同父異母的妹妹,也不像是個妹妹,”沈鈞慢條斯理地坐下來,“這個位置,由我這個‘幹哥哥’來坐好了。”
景天辰和淩西澤盯了他一會兒。
眼下情況來看,應該是站在統一戰線上的人。
于是,不管他出于什麽理由——添亂也好、湊熱鬧也好、還是别的都好,最起碼,也不惹人煩。
他将自己的牌子往桌上一放,一擡手,就把楚思秋的牌子丢給了服務員。
注意到“沈鈞”這個名字,楚雲嘯簡直被氣瘋了。
沈家二少、沈鈞,竟然是楚涼夏的“幹哥哥”?!
說起來,這個淩西澤,竟然自稱爲楚涼夏的“幹爹”?!
這個死丫頭……
楚雲嘯氣得臉色漲紅,但也不敢明面上跟他們杠上,朝幹站在一旁的服務員冷聲道:“去把封家的人找來。”
話剛說完,服務員還沒點頭答應,封老爺子、封淵就在芮雪的攙扶下,一步步湊過來。
“怎麽了?!”
低沉的一句質問,聲音洪亮,不僅将處于僵持狀态的兩撥人注意力吸引過去,甚至都引來了旁邊幾桌人的關注。
“封老爺子。”
一見到封淵,楚雲嘯面上一喜,立即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
然而,沒等他說話,就見封淵一臉冷淡地怼他,“沒問你。”
楚雲嘯:“……”
“封老爺子,情況是這樣的,”柳如慧插口道,“這三個,本來是我們的位置,結果被三位少爺占了去。”
封淵一聽,朝已經落座的三人看去。
三個男人,模樣英俊,氣場很強,個個青年才俊,一看便隻是非等閑之輩。
再看了眼他們面前的名字,淩、季、沈三家,封淵雖不知他們的身份,但對這三個家族還是有些了解的。
好像聽楚楚那丫頭提起過,楚淩兩家的淵源,還有跟淩家三少、淩西澤的關系。楚涼夏事先就跟他打好招呼,如果淩西澤在婚禮上做出了什麽不合規矩的事,希望能包容一下。
這婚禮,本來就是楚涼夏和封子珩的婚禮,封淵隻是想借此機會向外界公布楚涼夏有封家這座靠山而已,當初想着隻要淩西澤不是來搶親的,做其他的事都沒有關系。
再一想,楚雲嘯……應該是除了楚涼夏以外的楚家,都是挺招人煩的。
于是,心裏大概有了打算。
稍作思忖,封淵回過神來,冷冷地盯着楚雲嘯,“不就幾個位置嗎,加起來都快百歲的人了,還爲難幾個晚輩做什麽?!”
說着,又偏頭朝芮雪道,“去,給他們幾個重新安排幾個位置。”
“好。”
芮雪點了點頭。
但,她并不急着走。
觀察了下楚雲嘯和柳如慧的鐵青臉色,她溫和地笑了笑,“二位,我們封家,規矩不多,不死闆,相反還挺通情達理的。按照二位跟兩個新人的關系,我想也不配坐這一桌,倒不如讓給這三個跟他們關系好的年輕人。”
說到這兒,芮雪停頓了一下,見兩人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心想自己說的還是輕的,但也沒就此繼續打臉。
“這種場合,就不要起争執了,”芮雪繼續道,“放心,我給你們安排個好位置的。”
面對這番毫不留情的話,楚雲嘯忍無可忍,深吸了一口氣,沉聲朝封淵問:“封老爺子,你們這樣,豈不是有點過分?!”
“過分?!”封淵面色一沉,蒼老的眉目間帶着絲絲怒氣,一字一頓地質問,“你欺負我們楚楚的時候,想過‘過分’這兩個字嗎?!”
“……”
楚雲嘯登時語塞。
楚涼夏在封家,究竟是如何抹黑他的?!
“楚楚沒說過你半句不好,”似乎察覺到楚雲嘯的心思,封淵冷冷道,“但你身爲父親,從小不待見楚楚,你能瞞得住嗎?!”
楚雲嘯頓住,神色變了又變。
封淵沒有任何避嫌、遮掩的意思。
當着諸多旁觀者的面,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直接戳破他以前的所作所爲。
于是,楚雲嘯聽到周圍之人的議論,字字都是對他的嘲笑與譏諷。
——女兒自幼跟封家有婚約,他也會不待見?
——新娘子哪個方面都好,倒是他那個小女兒,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看起來教歪了。
——啧啧,該後悔了吧?
——站在他旁邊的,是後媽吧,據說剛生了個男孩兒,不好好做月子,來這兒做什麽?
議論聲不是多狠,可字字句句的,落在楚雲嘯和柳如慧耳裏,都跟針紮了似的,刺痛刺痛的,仿佛赤裸了站在這裏給人打量,丢臉至極。
“喂,這個位置是我的。”
就在這時,楚思秋不知何時跑到沈鈞旁邊,聲音尖銳地朝沈鈞叫嚷。
衆人紛紛感慨教養。
都是一個家裏出來的,大女兒和小女兒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嗯?”
沈鈞微微垂眸,斜眼看她。
冷冷的一個反問的字,陰冷危險,那略帶殺氣的眼神,更是讓楚思秋心下發慌,當下就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鈞的眸子裏,滿是恐懼之意。
吳玮及時現身,以面對成年人的态度對她,“楚二小姐,你已經換位置了。”
“我,”楚思秋後退一步,明明膽戰心驚的,卻支支吾吾道,“我想跟景哥哥坐在一起。”
哦,原來是沖着景少來的……
吳玮看了看景天辰,有征求他意見的意思。
不出所料,景天辰看都沒看楚思秋一眼,懶懶道:“拎走。”
吳玮就心安理得地将楚思秋拉走,将其交給了她那兩個尴尬到不行的父母。
楚雲嘯和柳如慧自知這裏不是能跟封淵起争執的地方,畢竟有這麽多人看着,封淵還是個長輩,就算封淵偏心明顯、行事過分,他們倆也無可奈何,隻得啞巴吃黃連,拉着楚思秋跟着芮雪去找新的位置坐下。
芮雪說,給他們安排好的位置,但實際上,坐在邊邊角角的,跟“發配邊疆”沒什麽兩樣。
楚雲嘯一坐下,就覺得諸多眼睛在看他,好像在看個笑話似的。
他猶豫着是否要走,可封家和淩西澤三人,将他逼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眼下若是走了,隻會更丢臉,便隻能咬着牙繼續坐着。
另一邊——
杜離将所見到的事,全部一五一十地跟封馨甯說了。
封馨甯聽完,笑得合不攏嘴。
“我覺得這樣有點過分了。”杜離皺着眉頭,有點不高興地評價。
三個外人,把楚涼夏的親人給逼走,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他們難堪,這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封馨甯端了杯茶過來,喝了一口,毫不在意地問:“你不是挺爲我嫂子打抱不平的嗎?”
“話是這樣說……”
杜離沉沉地歎了口氣,心裏雖然可憐舅舅和舅媽,但總歸找不到他們“好”的理由。
雖說舅舅和舅媽對他還可以,但是,兩人對他這個隻有一點血緣關系的外甥都不錯,爲什麽對自己的女兒态度那麽惡劣呢?
仔細想想,這是在楚涼夏的婚禮上,淩西澤三人憑借自己的身份和背景來給楚涼夏撐腰,怎麽說都比楚雲嘯中規中矩地參加婚禮、講話要來的讓人記憶深刻些。
最起碼,賓客們應該會意識到,楚涼夏背後的楚家,雖然沒有什麽作爲,可她還有另外三大家族爲她做靠山。
正當他思考間,封馨甯以爲他在糾結,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他是你舅,你可憐一下也正常。”
得此回答,杜離看了看封馨甯,忽然覺得……封馨甯成熟了不少。
如此被理解,杜離松了口氣,遂轉移話題,“餓了嗎,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待會兒你得陪新娘敬酒,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好呀。”
封馨甯一口答應。
正當兩人談話時,楚涼夏和封子珩,也通過蘇淺而得知楚雲嘯仨人所經曆的事。
楚涼夏倒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她了解楚雲嘯,按理來說,以楚雲嘯的脾氣,受到這種屈辱,要麽拂袖離去,要麽大發雷霆……眼下,竟然能忍着,一句怨言都沒有。
當然,他懼怕三大家族做她靠山,也很正常,畢竟随随便便都能讓楚家破産、從此再無出頭之日。
但——
沒有點骨氣。
果然是隻能在弱者面前耀武揚威的嗎?
楚涼夏心思有點亂。
封子珩見她眼神遊離,抓了抓她的手,頗有深意地問着,“待會兒還有他發言的環節。”
“哦……”楚涼夏心不在焉地答應着。
“不過,被我删了。”封子珩又悠悠然地補充一句。
“哦……”楚涼夏再一次點頭,可頓了頓後,才意識到不對勁,“啊?”
一擡眼,對上封子珩認真的眼神,楚涼夏總算恢複神智,“不會有問題嗎?”
“放上去問題更大。”
“……倒也是。”楚涼夏若有所思地點頭。
既然淩西澤敢以“幹爹”的身份坐在楚雲嘯的位置上,那麽,淩西澤同樣敢以“幹爹”的身份,代替楚雲嘯這個親生父親,對楚涼夏嫁給封子珩一事侃侃而談。
這事吧,鬧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
雖然,楚涼夏也能夠理解,封子珩掐掉這個環節,是不想叫比自己還小的淩西澤一聲“爹”。
楚涼夏大概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太驚悚了……
*
嘉賓抵達後,開始進行下面的環節——婚禮儀式。
楚涼夏和封子珩一上台,就見到左下方那一桌上坐着的三個大男人,嘴角笑容弧度保持不變,但心情确實有那麽點兒複雜。
封玄明和牧英英似乎有點不高興,但有封淵坐鎮,所以兩人什麽也沒說。
好在,接下來的事情,比想象中還要順利些。
淩西澤三人沒鬧出什麽亂子。
楚雲嘯則是憋着怒火等結束。
其他的嘉賓也很配合,反正在這種日子裏,給人添堵也是件缺德事。
但——
看着親弟以“幹爹”名義坐在楚涼夏親爹位置上的淩易宵,内心是久久難以平靜的。
更讓他郁悶的是,坐在淩西澤身邊的,就是被他懷疑成“未來弟妹”的景天辰。
淩西澤這小子,讓景天辰坐楚涼夏母親的位置,是不是在暗示着什麽?
“視頻錄好了,什麽時候發給爸?”淩大嫂玩着手機,對主持人的互動一點兒都不感興趣。
這時,就坐在一旁的薛靓聞聲,心有好奇,湊過來問道:“什麽視頻?”
魏天宗警告地斜了薛靓一眼。
薛靓就當沒看到。
“就先前那段。”淩大嫂把手機給她看,順帶将藍牙耳機塞到她耳裏。
薛靓饒有興緻地将視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剛來的晚了一些,沒有見到現場的情況,就聽封馨甯天花亂墜的說了一遍,薛靓也沒太當回事兒,真看到這幾人的一舉一動時……簡直差點兒笑噴。
看完,停頓半響,她感慨一聲,“厲害啊。”
“是吧。”淩大嫂揚了揚眉,也不掩飾對自家小叔子的肯定。
沒辦法,淩西澤的表現,确實太霸氣了。
一個二十來歲的晚輩,就比楚涼夏大那麽幾歲,說是青梅竹馬的哥哥倒也行,結果自稱爲“幹爹”,倒是長了個輩分,跟楚雲嘯平起平坐了,這行爲,簡直讓人倍兒爽。
尤其——
淩大嫂還知道淩楚兩家的恩怨。
“他這樣做……”薛靓沉吟了一下,繼而挑眉,“不僅僅是爲了讓楚楚她爹難堪吧?”
“估計吧。”淩大嫂看了淩易宵一眼,沒有多做解釋。
薛靓察覺到這細微的神色,笑了笑,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看樣子,是家事。
就輪不到她來說話了。
她坐回去後,淩易宵也及時出聲,“發吧。”
發吧。
淩楚兩家,恩恩怨怨,禍及到下一輩,确實沒意思。
眼下,就看他爸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