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這一年來發生的事。
她還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找到了份工作,然後辭職了;
她一直在做視頻,最近在準備微電影;
她開始進入演藝圈了,今年拍了兩部戲呢;
她被封家退婚了,可是又跟封子珩結婚了;
封家的人都很好,很幸運,她還是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她今年又去旅遊了,遇見了很多新奇的人和事……
明知道她想告訴的人,應該聽不到,可她依舊輕輕地訴說着,可風一吹,聲音就被狂風席卷扯碎,連她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她的訴說,在秦書藝走近之時,及時停了下來。
眼角餘光注意到那抹身影,她一偏頭,就見到撐着傘來到五米開外的秦書藝。
眉頭微微一動。
爾後,輕輕眯起眼,眸底光芒流轉,笑意浮現。
“秦姐。”楚涼夏一如既往的喊她,可神情和語氣裏,都适時地減少了點激動雀躍。
“好巧啊。”
秦書藝朝她點了點頭,似是有點感慨的意味。
楚涼夏巧笑嫣然,先前面對墓碑時的情緒,被遮掩的無影無蹤。
“是挺巧的。”
她客氣地回應道。
“這是?”
秦書藝朝墓碑看了一眼。
“一個朋友。”楚涼夏語氣平靜地回答。
“朋友?”
秦書藝看着墓碑上蒼老的容顔,眉頭忽的動了動。
稍作停頓,楚涼夏解釋道:“忘年交。”
“哦。”秦書藝古怪地應聲。
收回了視線,秦書藝也不去管這是否是真的忘年交,頓了頓,客客氣氣地朝秦書藝道,“對了,我有個事,正好想問問你。”
“你說。”楚涼夏和氣地笑了笑。
“我記得你說過,封總……”話到此,秦書藝繼續道,“哦,也就是封子珩,是你的表哥吧?”
問這話的時候,秦書藝認真地盯着楚涼夏。
雪花悠然飄落,細細碎碎的,染在她俏麗的短發上、窄小的肩膀上,幾片雪花飄入她晶亮的眼眸裏,染了點點冷意。
面對秦書藝的疑問,從頭到尾,楚涼夏都沒表現出絲毫異樣,微微偏着頭,跟她視線對視着,待到她話音落卻的時候,眉頭輕輕一動,似乎有那麽點兒驚訝。
“有嗎?”
楚涼夏頗爲驚訝地反問,眼底一派茫然無知。
似乎,壓根不知道有這麽回事兒似的。
秦書藝登時愣住。
否認?
這可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
楚涼夏當初跟她解釋的時候,認認真真的,沒有絲毫作假的意思,所以她才選擇相信那個答案。
得知楚涼夏和封子珩的關系,并不如楚涼夏所說的那般時,她隻覺得楚涼夏是在說謊,倒是沒有真正去琢磨過,楚涼夏會有怎樣的反應。
或者說,下意識的覺得,被識破謊言的楚涼夏,會很難堪。
沒想到——
直接否認,仿佛之前的事,壓根沒發生過。
“你忘了?”秦書藝将神情的錯愕隐去,爾後和善的笑了笑,暗有提示的意思,“我可記得清楚呢。”
“不好意思,秦姐,”楚涼夏眨着水潤的眼睛,神色愈發的迷茫起來,“我真不記得這事兒。”
無辜而迷茫的模樣,讓秦書藝有點惱火。
秦書藝這才想起來,楚涼夏的演技,是在劇組裏得到一緻好評的,就連跟自己對戲的時候,都表現得很優異,甚至好幾次都是她引領着自己拍戲,占據着主動的地位。
她甚至都感慨過,以楚涼夏的演技和人緣,不出兩年,就能在圈子裏爆紅。
可是,她卻沒有意識到,所謂的演技,不僅是在拍戲的時候能展現出來的,就算是生活中,一個真正的演員,也能随時随地換成另一個角色。
也就是說,楚涼夏在她面前,一直都在演戲。
這個人……
怎麽能這樣?!
想清楚這一點,秦書藝意識到自己被耍得個徹底,頓時氣得渾身發抖,看着楚涼夏的眼神裏,也帶有點針對和敵意。
但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楚涼夏的演技好,她的演技,也不算差。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吐出口氣,秦書藝硬是擠出抹僵硬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忍着怒意與激動,字字清晰地問她,“昨晚才聽說,你是封總的未婚妻,他昨晚又在媒體面前說結婚了,他的妻子,是你嗎?”
“是啊。”
楚涼夏偏了偏頭,眼底露出盈盈笑意。
那麽單純,那麽幹淨,那麽幸福。
她這一舉一動,都猶如一把尖刀,狠狠插入秦書藝的心髒。
然後,毫不留情地抽了出來。
鮮血淋漓。
是的,她被眼前這個女人,從頭騙到尾,縱然她懷疑的時候,對方也輕而易舉地打消了她的顧慮,騙的不遺餘力,好像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傻子似的。
楚涼夏,真特麽的有能耐!
深吸一口氣,秦書藝再三告誡自己,要冷靜。
冷靜,冷靜。
如論如何,也不因爲這樣一個配角而失态。
強裝鎮定,抓住傘柄的手,卻在不經意間用了力,手指骨節發白,手指生疼生疼的。
“那不好意思,昨天發的微博,給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吧?”秦書藝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着,隐隐的,略帶點刺激的意味。
不曾想——
“什麽微博?”
楚涼夏眨了眨眼,似乎不明所以地問。
“……”
秦書藝倏地沒了話。
這一次,是徹底的懵了。
她仔細地打量着楚涼夏。
眉頭微擰,眼睛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滿是好奇和疑惑,愈發的迷茫,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就算清楚楚涼夏是個演技派,可面對這樣的神情,秦書藝也難以确定,楚涼夏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渾然不知。
她甚至都摸不準,如果楚涼夏是裝的,背後會有怎樣的意圖。
這個人,好像時刻都能給你下套,讓你在渾不知情的時候,就一腳踩進深淵。
仔細想了想,秦書藝還是有點不甘心,強忍着解釋,“發了張跟封總的合照,結果被人誤會成交往了。”
“哦,這樣的……”楚涼夏恍然地出聲,倒是沒有半點不滿之意,她稍作沉思,然後好奇地盯着秦書藝,一字一頓地問道,“說起來,秦姐是不是喜歡子珩?”
如此直截了當的詢問,讓素來含蓄的秦書藝,有點兒尴尬惱火。
她再次盯着楚涼夏,想從她臉上找出點不對勁的痕迹來,可無論她如何去觀察,都隻見到一派單純,沒見絲毫的敵意可言。
半響,秦書藝尴尬地笑了笑,“沒有,你想多了。”
“哦,那就好。”楚涼夏似是松了口氣的樣子,笑眯眯地朝她道,“我不想跟秦姐成爲情敵呢。”
“……”
秦書藝再次啞口無言。
對于楚涼夏這完全超乎想象、不按正常套路走的表現,她一次又一次的接不上話。
但是,這一次,她不會再相信楚涼夏。
換句話說,她隻可能相信,楚涼夏絕對沒有表面上的那般單純。
偏偏,她還是無法對楚涼夏做準确的定義。
“封總沒跟你一起來嗎?”
有了就此離開的想法,但提到封子珩,秦書藝就難免順口問了一句。
“一起來的,他去看别人了。”
對此,楚涼夏倒是實話實說。
不過,是她讓封子珩先去看戰友的。
她習慣一個人來這裏,一年來一次,每次都要單獨說一段時間,如果封子珩在的話,不是很方便。
而且,她不太想跟封子珩去看他口中的“戰友”。
她知道那些當兵的,如此早的葬在這裏,絕對不是自然死亡。
如果可以的話,不如不知道。
免得,牽挂于心。
“哦,”秦書藝點了點頭,随後道,“還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好的。”
楚涼夏乖巧地應聲。
秦書藝遲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轉過身想走。
可——
先前站在身後的人,忽然出現在眼簾,讓她不由得驚了驚,穿着一雙高跟鞋的她,踩在雪地上忽的打滑,整個人便朝前面摔了過去。
爲了避免她撲倒在封子珩懷裏,楚涼夏一察覺到不對勁,就身手去抓她。
然而,手指隻來得及碰到她的那把傘。
于是,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往前面倒去。
倒也沒怎麽擔心,畢竟封子珩還站在那邊。
可是,緊随着發生的一幕,差點兒讓楚涼夏咬到舌頭。
一直立在秦書藝身後,一動不動、“光明正大”偷聽的封子珩,在看到秦書藝往這邊摔倒之際,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一點兒也沒有“樂于助人”的精神,眼睜睜看面前那位優雅的女士摔了個狗啃泥。
在見到秦書藝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楚涼夏的内心是驚訝地,可緊随着卻默默地在心裏給封子珩鼓了掌。
做得好。
反正摔不死。
“啊——”
秦書藝疼的叫出聲。
隔着她一個人的距離,楚涼夏與封子珩對視了一眼。
偷偷在周圍觀望了一下,楚涼夏朝封子珩伸出大拇指,晃了一下,然後就快速地收了回去。
封子珩不動聲色地接受了楚涼夏這無聲的“誇贊”。
“秦姐,你沒事吧?”
誇獎完封子珩,楚涼夏喊了一聲,迅速朝秦書藝走了過去,頗爲費力地将秦書藝扶了起來。
這時候的秦書藝,簡直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就這麽在封子珩面前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而且,還摔得這麽慘。
地上并不平坦,雖然積累了一定雪,可這麽結識地砸下去,手肘和膝蓋都疼得要命。
偏偏,有封子珩和楚涼夏在,她必須要強裝沒事,疼到她想哭,都得咬着牙裝作鎮定。
“沒事。”
狠狠咬牙,秦書藝低着頭,強行擠出兩個字來。
這時,楚涼夏将她的包撿了起來,遞到她面前。
“謝謝。”接過那個包,秦書藝匆匆說道,“我先走了。”
話音一落,她就避開楚涼夏的視線,然後繞開封子珩,匆匆忙忙地走了。
開始還強裝穩定,可一走遠,立即一瘸一拐的。
“秦姐,你的傘——”
楚涼夏看了看地上的傘,高聲朝她離開的方向喊了一聲,可隻看到那抹身影頓了頓,緊随着,秦書藝就加快速度沒了身影。
在别人受苦的時候,本不該這樣的,可楚涼夏還是止不住的想樂。
那個向來高冷優雅的秦書藝,能有這樣一面展露出來,實在是……
有點搞笑。
當看着秦書藝遠離的時候,封子珩已經撿起被她放到旁邊的傘,将其拿起來遮擋在她的頭頂。
“诶,”楚涼夏搓了搓手掌,笑眯眯地朝封子珩挑眉,“親愛的長官大人,你剛剛的行爲,可是一點兒都不紳士啊。”
“……”
封子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接她的玩笑話。
本來就算不上紳士。
若是尋常人,能幫,也就伸手幫了。
可是,秦書藝昨天所發的微博,明眼人都能察覺到深意,背地裏陰他,可沒少給他帶來麻煩。
尤其是,惹得他媳婦都不高興了。
就剛剛,在一旁觀看,由她找他媳婦的茬,沒有插手,就已經是極大的尊重了。
“我剛剛的表現怎麽樣?”楚涼夏将雙手放到他的衣兜裏,“夠傻白甜吧?”
“傻白甜?”封子珩疑惑,不太了解這個詞。
“白癡?”
于是,楚涼夏換了個詞。
不曾想,封子珩對于這個形容,倒是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是挺白癡的。”
“……”
如果不是他的衣兜太暖和,楚涼夏估計會打他兩拳。
客氣一下會死啊?!
這家夥……啧,越來越不像話了。
“人家說不喜歡你呢。”楚涼夏意味深長地出聲。
“嗯。”封子珩漫不經心道。
“不失落嗎?”擡眼看他,楚涼夏點了點腳尖,賊兮兮地問道。
“能讓我失落的,”封子珩面向着她,悠悠接過話,将手壓在她柔軟的發絲上,字字頓頓地道,“隻有你。”
楚涼夏眼睛一眨,有細碎的雪花飄落到眼睛裏,涼涼的,可瞬間卻暖成一片。
“咳。”
輕咳一聲,楚涼夏從那暖到膩人的氣氛裏脫身而出,然後将放到封子珩衣兜裏的雙手給拿了出來。
往後退了一步,楚涼夏擡起頭來,仰視着封子珩,正色道:“你先去下面等我,我再跟師傅說會兒話。”
拿着傘的手朝她那邊微微靠近,傘傾斜,替她擋住風雪。
封子珩嚴肅地看她,“五分鍾。”
“十分鍾。”
楚涼夏跟他讨價還價。
“五分鍾。”封子珩堅定道。
“八分鍾。”
“六分鍾。”
“七分鍾。”
“六——”
“行行行,六分鍾,我馬上就下來。”
楚涼夏直接打斷固執的封子珩,最後還是做了一定的妥協。
封子珩将傘柄塞到她的手裏。
擡手,用手指刮了刮她凍得通紅的鼻子。
“不準遲到。”
看着渾身凍得直哆嗦的楚涼夏,封子珩強調道。
今天出門,楚涼夏沒有戴帽子,更沒有戴手套,唯一戴了一條圍巾,一到風雪裏,就凍得不像話。
自下車後,整整一路,封子珩都在聽她念叨,怎麽他穿這麽少,一點兒都看不出冷。
“一定。”
楚涼夏慎重地點頭,爲了強調,還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封子珩無奈,隻得放任她在原地待着,自己先一步離開。
可是,封子珩離開後,楚涼夏并沒有再絮叨多久。
将水果和花擺好,再将香燭點燃後,再三跟“師傅”證明自己活得很好後,就離開了。
她停留了不到五分鍾。
可速度比封子珩慢許多,等她再見到在陵園外等她的封子珩時,已經過了十分鍾了。
見到人,她就擡腳朝封子珩跑了過去。
封子珩聽到聲音,一轉過身,就見那小小的身子,撐着一把大傘,直接撲入他懷裏。
“太冷了。”
帶着滿身的冷氣,楚涼夏嘟囔了一句,然後就縮在他懷裏不肯動彈。
封子珩直接攔腰把她給抱起來。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楚涼夏有些錯愕,下意識抓住封子珩的衣服,等意識到發生什麽後,就任由封子珩抱着自己。
反正就那麽一段路了。
她也懶得走。
封子珩掃了眼使勁往他懷裏縮的丫頭,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擡腿走向了外面的停着的車。
楚涼夏冷的渾身都僵硬,不僅是封子珩抱到車裏的,連安全帶都是他系的。
楚涼夏也心安理得地接受。
但——
就在她坐好,封子珩準備上車的功夫,楚涼夏忽然感覺到後面被撞了一下,整個人下意識地往前沖,好在有安全帶做拉扯,讓她穩了下來。
匆忙間,她朝後面看了一眼。
而這時,車門被拉開。
“怎麽樣?”封子珩擰着眉頭,俯身朝她問道。
四肢都在,除了臉色有點白,沒有别的傷口。
迅速掃完她全身,沒見到異樣後,封子珩才收回視線。
“沒事。”楚涼夏緩過神來,立即朝封子珩擺手。
很快,封子珩将門給關上,然後走向了車尾。
剛剛有人停車,結果不小心把車尾給撞了。
好在,情況不算嚴重。
楚涼夏沒有受傷,封子珩見人認錯誠懇,倒也沒有追究,直接讓人走了。
這邊,探出頭聽清楚情況的楚涼夏,一見到封子珩進來,就非常激動地朝他道:“你看,我是不是算對了,好端端的被車追尾,這是黴運吧?”
“……”
封子珩給了她一個不明意味的眼神。
然後,系上安全帶,發動車離開。
楚涼夏掃興地撇嘴。
算了。
反正以後多費點心,給他每天算一卦就是了。
時間久了,不信也得信。
可惜的是,楚涼夏被斷定過“好的不靈壞的靈”,可憐封子珩的黴運已經跑光光了,之後接連幾天,她都沒有算準過。
倍受打擊的楚涼夏,每天都窩在書房裏,也不知道在做什麽,封子珩一進去,她必定會匆忙收拾桌面。
封子珩很是無奈,問了幾次,也見她遮遮掩掩的,就随她去了。
……
一晃幾日,楚涼夏剛跟【楚王工作室】的人确定好微電影拍攝的時間和地點,《奪魂者》中有關白三葉的最後幾場戲,也随之來臨。
被通知具體拍攝之間的前幾天,楚涼夏停下了手裏所有的工作,然後一直研究劇本裏的最後幾場戲。
這幾場戲,連續拍攝三天,拍攝順利的話,就可以直接殺青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準備戲份的時間裏,素來沒有任何聯系的秦書藝和沈水琴,卻開始漸漸增加了接觸。
拍戲的早晨,楚涼夏差不多跟封子珩一起起來的。
封子珩去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楚涼夏就在書房裏熟記台詞一個小時。
然後,準時去客廳吃早餐。
“今天我送你去。”
早餐吃到一半,封子珩看了眼手機收到的信息,然後朝楚涼夏說了一句。
“诶?”正在喝粥的楚涼夏放下勺子,納悶地擡眼,問道,“魁哥呢?”
“他家裏有點事。”封子珩解釋道。
“那行。”
楚涼夏點了點頭。
反正,封子珩接送她,也不是一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