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郎林說的路線,楚涼夏順利地找到籃球場。
但是——
籃球場有點大,而且,有很多人在上體育課。
來往的人裏,一眼掃過去,壓根就找不見郎溪苑的身影。
正值郁悶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唔,是郎林室友、程遠的電話。
“姐!”
一接聽,程遠就非常熱情地喊她。
“……”楚涼夏沒有吭聲。
這聲“姐”,比郎林喊得還要親熱,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你在哪兒呢?”沒有意識到她的尴尬,程遠立即問道。
“……籃球場。”
“阿姨穿着件黑色的針織衫,很長的那種,頭發是卷的,帶着個有點寬的帽子,還有一條黑色的圍巾……”
吧啦吧啦。
程遠詳細地跟楚涼夏介紹了郎溪苑的穿着打扮。
楚涼夏恍然,意識到程遠爲什麽跟郎林的關系這麽好了。
對郎溪苑的身份沒有半句過問,卻将郎溪苑的情況說的清楚明白,極其細心且貼心。
“謝謝。”聽他說完,楚涼夏道了句謝。
“不用不用,”程遠忙道,緊随着笑笑道,“聽說姐你長得很漂亮,有空的話讓老弟我見見呗。”
“這個要問郎林了。”
楚涼夏一邊回答着,一邊尋找着郎溪苑的蹤迹。
“問他?他肯定不會答應的。”程遠掃興道,“在他暑假作死之前,他都沒跟我說他有個姐姐!”
“讓他請你吃飯,”楚涼夏笑了笑,“就說我說的。”
“謝謝姐!”程遠歡喜地接過話。
“先挂了。”
“好的,姐,拜拜。”
程遠一口一個“姐”,不知看的有多順溜。
“拜拜。”
說完,楚涼夏挂了電話。
依舊找不到郎溪苑的身影,楚涼夏沿着籃球場周圍轉了一圈,再一次回到了原地。
天色,愈發的陰沉起來。
有陣陣狂風,迎面刮來,頭頂的帽子随時都會被吹掉似的。
微微低下頭,楚涼夏雙手放到衣兜裏,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郎溪苑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
那邊聲音有點兒嘈雜。
“在哪兒?”楚涼夏徑直問道。
“他讓你來的?”郎溪苑稍微憤怒的聲音傳來。
頓了頓,楚涼夏聲音緩和道,“我們見面再說。”
“沒什麽好見的。”郎溪苑冷冷回了一句。
咔擦,電話就這麽挂了。
楚涼夏扯了下嘴角,強扯出來的笑容,卻挂着絲絲冷意。
雨,開始下了。
豆大的雨水,噼裏啪啦地落了下來。
楚涼夏站在原地。
正在籃球場運動的學生們,在磅礴大雨來臨之前,一股腦地往室内跑,沒兩分鍾的功夫,籃球場上就沒有一個人停留。
楚涼夏偏着頭,視線一一從籃球場上掃過。
然後——
看到撐着傘的郎溪苑。
她一抹黑衣,撐着傘,就站在對面。
冷冷的看着她,就跟看到仇敵一般。
楚涼夏微微睜大了眼,清澈的眼眸裏似是被籠了一層冰寒。
然後,她笑了下。
郎溪苑站着,隔着一個籃球場的距離,跟她對視着。
誰也沒有退讓。
郎溪苑恨她。
這是楚涼夏唯一看出來的。
可是,能恨她些什麽呢?
詢問心理醫生她的病情?
聯合郎林一起逼迫她看病?
上次對郎林的見死不救?
亦或是……
郎林竟然叫她過來,從而刺激到她對郎林的占有欲?
楚涼夏繞着籃球場走,一直往郎溪苑的方向。
郎溪苑在等她。
兩人相隔一米的距離,楚涼夏停下往前的步伐,而郎溪苑微微轉過身,正面迎上她的視線。
“郎林已經成年了,你不能再這麽管着他。”楚涼夏一字一字地說着。
“他是我兒子,我想怎麽管,就怎麽管。”
郎溪苑語氣有些激動,神情閃過抹兇狠。
盯着她的眼睛,楚涼夏譏諷輕笑,“你自殺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你還有個兒子呢?”
“楚涼夏,别忘了你的身份。”郎溪苑冷冷地剜着她。
以前的楚涼夏,是不會這麽跟她說話的。
談不上逆來順受,卻也是安靜順從。
眼下的她,鋒芒畢露,渾身是刺,縱然是笑着的,卻無比的冰冷。
郎溪苑差點兒忘了,這是她女兒。
“我沒忘,但你忘了。”
雨水打落在身上,渾身淋得濕透,可楚涼夏唇畔笑意卻加深,眼睛裏盡是淡漠。
“呵。”
郎溪苑冷冷地笑了一聲。
爾後,撐着雨傘,轉身離開。
依舊是那個優雅從容的她,在外人面前,從不丢失自己的禮儀與顔面。
楚涼夏卻覺得有點兒冷。
這秋末的雨,真冷啊。
後退了一步,楚涼夏擡眼看了看天空的陰霾,烏壓壓的雲好像随時都會墜落下來,濃郁的陰暗籠罩着,似乎連空氣都沾染着這抹暗色。
很快,她偏了下頭,又看了看郎溪苑離開的方向。
本以爲郎溪苑情緒激動點兒,她還能強行把她給拖走,現在……
超乎想象的鎮定。
希望她早點回去了吧。
慢慢地收回視線,楚涼夏也打算回去。
然而,頭頂劈頭蓋臉灑落的雨似乎停了,可雨水敲打在雨傘上的細碎聲響,卻無比的清晰。
迷茫地擡了下眼,楚涼夏轉過身來。
一見到站在身側的人,近乎下意識的,往後面退了兩步。
景天辰及時抓住她的肩膀,又把她拖到了雨傘下面。
“景影帝。”
看着那張陰沉至極的臉,楚涼夏喊了一聲。
心裏卻在納悶,她都打扮成這樣了,怎麽還能被認出來……
景天辰沒有吭聲,微微垂下眼簾,打量着她。
穿的一身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參加葬禮的,鴨舌帽外面還戴着連衣帽,雨下了沒多久,可她身上都被淋濕了,濕漉漉的發絲淩亂地貼在額頭、脖頸,臉色凍得發白,縱使她強撐着,可依舊能看得出她在發抖。
冷得連笑容都擠不出來。
原本見她躲開而有點不高興的景天辰,心沒來由地就有點兒軟了。
“我送你回去。”
退讓一步,景天辰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點兒。
“我餓了。”
楚涼夏一步不動,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有雨水濺落,很細的水珠落到她睫毛上,晶瑩剔透,眼睛更是閃亮了些。
“去哪兒吃?”景天辰耐着性子問她。
“校門口。”楚涼夏迅速回答。
“……”
景天辰擰着眉頭打量她。
沒錯,就是故意的。
以景天辰的身份和名氣,無論到哪兒,都能引發混亂場面,陪着她去學校門口的店子裏吃飯,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重要的是……
她真餓了。
意想不到的是,景天辰面不改色地道,“我陪你。”
“可我不想跟你一起。”
眉頭微微一動,楚涼夏幹脆直言道。
本不想發火的景天辰,臉色還是沒忍住拉了下來。
“呵,你不會想讓我綁你走吧?”
冷冷一笑,景天辰低啞的聲音裏,盡是危險氣息。
“……”
楚涼夏站得筆直,倔強地看着他,不說話。
吃個飯,沒什麽。
送她回家,也沒什麽。
換做是其他人,楚涼夏都無所謂。
可面前這個男人,本就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既然先前已經撕破臉皮了,她必須不能有丁點退縮。
景天辰煩躁地皺眉,“走不走?”
“不走。”
楚涼夏堅定道。
擡手抓住她的肩膀,景天辰打算把人拎走。
然而——
“放開她!”
身側,傳來一陣冷喝。
景天辰動作一頓,然後朝來人的方向看去。
很年輕,不到二十的模樣,撐着傘朝這邊走來,臉上滿是冰冷與警告。
“你弟?”
把楚涼夏帶近一步,景天辰湊到楚涼夏耳邊,低啞磁性的聲音緩緩滑落。
楚涼夏想要掙脫他的手,可對方力道太大,怎麽也掙脫不開。
氣惱不已。
在景天辰面前,她任何反抗都不管用。
“别亂動。”
被她的衣服糊了一臉的水,景天辰眉頭皺起,警告地看她。
楚涼夏瞪着他。
“景天辰?”
這時,走至跟前的郎林,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景天辰涼飕飕地斜了他一眼。
然而,不過幾秒,郎林就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程遠,叫人來籃球場,這裏有……”
話沒說完,手機就沒了。
吳玮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一擡手,輕輕松松奪過了他的手機。
郎林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淡然地道,“還有兩分鍾,就要下課了。”
言外之意,他們再不走,還是會有人來圍觀。
素來笑眯眯的吳玮,臉上的表情一僵。
“把他拖走。”
景天辰聲音果斷冷然。
“是。”
吳玮應聲。
将手機塞回郎林的衣兜裏,然後輕輕松松扣住郎林的手。
郎林臉色雖然不好,但也不是多慌亂。
于是,郎林跟楚涼夏,就這麽被塞上了轎車。
郎林被丢到副駕駛位置,楚涼夏則是被景天辰拎到了後座。
郎林、楚涼夏、吳玮渾身都被雨水澆得濕透,一到車上,整輛車都變得潮濕起來。
楚涼夏偷偷将手機拿出來,結果還沒屏幕解鎖,手機就被身側的景天辰搶了過去。
“我又不會吃了你。”
将手機往前面一丢,景天辰不高興地擰着眉。
“不想麻煩您,我找朋友來接。”楚涼夏虛情假意地說着客套話。
畢竟有郎林在場,她也不好針對得太明顯。
景天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收回了視線,朝前面的吳玮道,“校門口,找家餐館。”
“……好。”
吳玮心裏滿腹牢騷,但面上卻恭敬地應了。
郎林沒吭聲,可一直通過通過前面的鏡子觀察景天辰。
好在,景天辰很安分。
“姐。”
車開到校門口時,郎林忽的朝後面問了一句。
“嗯?”
楚涼夏渾身不舒适,下意識地應了聲。
“冷嗎?”郎林問。
斟酌了下,楚涼夏點頭道,“還好。”
确實有點兒冷。
可更讓她在意的是,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把外套給你。”
視線無意從景天辰身上掃過,郎林暗藏深意地開口。
“坐回去。”
景天辰冷冷掃了他一眼。
郎林一挑眉,坐了回去,但衣服拉鏈被拉開的聲響,在寂靜無聲的車内,卻無比的刺耳。
不過——
沒等他脫下外套,景天辰的風衣就砸在了楚涼夏身上。
将風衣扯下來,楚涼夏莫名地看了景天辰一眼。
“把外套換上。”
景天辰命令道。
“……”
楚涼夏猶豫着。
雖然冷,但并不想換。
可注意到他那“你不換,我幫你”的陰冷表情,楚涼夏最終還是默默地脫下了濕漉漉的外套,将景天辰的風衣穿上了。
景天辰這才滿意地收回了視線。
至于郎林,則是不動聲色地将衣服給拉好了。
*
這裏是郎林的學校。
于是,餐館也是郎林定的。
這個時間點,再熱鬧的餐館,吃飯的人也少,整條街道上都沒多少人。
景天辰讓吳玮去買幾件衣服,然後不知從哪兒拿出頂帽子戴上,就跟楚涼夏、郎林兩人一起進了餐館。
三三兩兩的人,有吃飯的、有躲雨的,都是各聊各的,沒什麽人注意到他們。
楚涼夏也不想跟景天辰同框被曝出去,所以也适當讓郎林幫他遮掩一下,點菜的時候都沒被服務員發現。
景天辰跟個大爺似的,一直翹着二郎腿坐在旁邊。
随他們點菜、聊天、吃飯,而他一筷子都沒動。
似乎——
很嫌棄這裏的飯菜。
楚涼夏跟郎林也沒有管他。
愛吃不吃。
“見到她了嗎?”吃到一半,郎林忽然問起了郎溪苑的事兒。
“嗯。”
楚涼夏應聲。
有些擔憂地看了她兩眼,郎林遲疑地問,“她沒找你麻煩吧?”
“沒有。”楚涼夏搖頭,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你有空的話,最好回去一趟。”
雖然不是很想管郎溪苑的事……
但是,不得不管。
先不說郎溪苑的精神狀況,需要有人看着她,單說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她既然能來學校第一次,那麽,也就能來學校第二次。
郎溪苑如果真的想見郎林,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倒不如順了她的意,安撫好她的情緒爲好。
頓了頓,郎林看了眼有點兒狼狽的她,點頭,“嗯。”
叫楚涼夏來幫忙,似乎,有點兒對不起她。
景天辰在旁觀察着這倆姐弟。
據說——
楚涼夏跟郎林的關系,并不怎麽樣。
眼下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兒。
……
吃了飯。
郎林去付賬。
離開楚涼夏時,一路警惕地盯着景天辰,結完帳回來之後,直接朝楚涼夏道,“我陪你回去。”
“好。”
楚涼夏不假思索地點頭。
她剛應聲,郎林就接收到景天辰警告的眼神。
郎林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無視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警告。
景天辰看着這個電燈泡,神色頗爲陰沉可怖。
“景影帝,我跟郎林回去就可以了。”
走出店門,楚涼夏朝景天辰說着,很明顯的暗示。
“我不介意多帶一個人。”景天辰懶懶地掀了掀眼睑。
“……”楚涼夏輕輕皺眉。
她看不出他有什麽目的。
可以說,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早就買好衣服的吳玮,一見到他們出來,就将車子開了過來。
手裏拿了兩把傘,再撐着一把傘,過來接他們。
“謝謝。”
楚涼夏率先接過遞到郎林面前的傘,在吳玮稍有愣怔的神情裏,溫和地朝他道謝。
楚涼夏第一時間撐開傘,然後跟郎林站在一起。
景天辰臉色黑了黑,直接把吳玮撐着的那把傘給拿了過來。
忽然被雨淋了一身的吳玮:“……”
就算被拒絕的這麽狠,也沒必要那他來撒氣吧?!
吳玮推了推眼鏡,心裏暗自腹诽了一句,然後不聲不響地将另一把傘給撐開。
然而,被這瓢潑大雨給淋了會兒,撐不撐傘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四個人,三把傘,走至車前。
楚涼夏本想跟郎林往後坐的,但直接被景天辰拎了過去。
依舊跟來時一樣坐着。
摸了摸鼻子,楚涼夏幹脆一聲不吭。
吳玮将車開往水雲間。
而——
半路,楚涼夏的手機鈴聲響起。
手機就被放到前面兩個位置的中間。
郎林第一時間拿起手機,可無意間瞥了眼“封子珩”這個備注後,不由得有些奇怪地朝楚涼夏看了一眼。
“姐?”
郎林疑惑。
封子珩……
不是楚涼夏的前任未婚夫嗎?
“給我。”
楚涼夏緊繃地臉色緩和不少。
郎林立即将手機遞給了她。
景天辰擰着眉頭,看着楚涼夏“倍兒高興”地接通電話。
心情沉到谷底。
“老公。”
楚涼夏彎起眉眼,語氣甜甜地喊道。
封子珩:“……”
景天辰:“……”
郎林:“……”
吳玮不動聲色地推了下眼鏡。
停頓了好幾秒,封子珩才回過神來,直接問,“在哪兒,我去接你。”
“哦,我馬上就回來了。”楚涼夏笑眯眯道,“你下樓來接我吧。”
“……好。”
封子珩看了眼手機,确定自己沒有打錯電話。
“先挂了。”楚涼夏道。
“嗯。”
恢複常态,封子珩冷靜地道。
“麽一個。”楚涼夏又道。
“……”封子珩摁了摁眉心,半響,竟是真的出聲,“麽。”
氣氛瞬間詭異。
車裏明明開着空調,可溫度卻是莫名其妙地低了不少。
楚涼夏渾身打了個冷顫。
呃……
還是見好就收吧。
封子珩這麽配合她,已經很了不起了。
于是,楚涼夏乖巧地跟封子珩告了别後,就将電話給挂了。
“姐……”
郎林神情莫名地回過頭,朝楚涼夏喊了一聲。
“什麽?”楚涼夏似是不明所以。
遲疑半響,郎林有些納悶地出聲,“老公?”
“嗯,我結婚了。”
點了點頭,楚涼夏應得無比爽快。
郎林:“……”
景天辰:“……”
吳玮:“……”
郎林不大敢相信,怕楚涼夏是故意說給景天辰聽的,于是默默地坐了回去,沒有再說話。
吳玮習慣性地沉默。
然而——
景天辰眉頭青筋暴起,一抹難言的怒火在迅速蔓延。
“沒聽說。”強壓着怒火,景天辰一字一字地道,好似每個字都夾雜着火氣。
“是麽?”
眯了下眼,楚涼夏淡淡地問。
“……”
看着楚涼夏那張佯裝疑惑的臉,景天辰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沒聽說。
所以,這件事肯定沒傳開。
自然而然的,封家那邊也沒有公布。
這跟被包養有什麽區别?!
這女人是傻子嗎?!
還是說——
甯願選擇封子珩,也不願意考慮他?!
一想到這兒,景天辰連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然而,看她渾身濕漉漉的模樣,留又下不了手。
車子進了水雲間。
“衣服。”
楚涼夏開始去解風衣的扣子。
白嫩纖長的手指,一個個地将扣子給解開,落到景天辰眼裏,喉嚨不由得滑動了一下。
“穿着。”景天辰有點兒暴躁。
扣子解到一半,楚涼夏被他的聲音一吓,動作倒是停了下來。
郎林皺起眉頭,朝景天辰看了一眼。
轎車在c棟停了下來。
楚涼夏什麽話都沒說,擡手就将車門給打開。
隻是,一隻腳還沒踏出去,手腕就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