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便将他的話又說了一遍,趙谷聽完微微皺眉:“諸位認爲遼軍大軍來犯,會選擇哪裏作爲突破口?”
“雲州、寰州、應州都有可能吧?”曹彬不解道。
趙谷卻搖了搖頭,目光在地圖上掃過,最終定格在了朔州城。
“你說他們會從朔州開始進攻?”曹彬迷糊了,問道。
“魯國公爲何認爲他們不會從朔州進攻?”趙谷反問道。
曹彬頓了一下,他本能的認爲趙谷不是在無的放矢,可他怎麽也想不通,遼軍選擇朔州進攻到底有什麽好處。
弭德超卻在此時插話道:“趙谷,你不過二十來歲,卻在這裏質疑魯國公,你也太沒大沒小了吧?”
趙谷冷冷一笑:“本候代皇上監軍,連問也不能問嗎?弭德超将軍你這是在否認本候?還是在否認皇上呢?”
弭德超被噎住了,皺眉道:“本将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燕雲十六州都被我們占了,而朔州城又處于大宋和燕雲十六州的正中間,遼軍怎麽可能從這裏進攻?他們難道不怕被包圍嗎?”
“被包圍?朔州西方就是遼國境内,哪裏來的包圍?”趙谷反問道。
弭德超再次被問的啞口無言,索性也不說話了,決定等趙谷解釋完了之後再質問他,對症下藥。
王繼恩這時出來解圍道:“你們兩個就不要吵了,趙侯爺還請你說說你的道理吧。”
趙谷點了點頭:“我早就說過了,朔州乃必争之地,也是必守之地,因爲他是距離大宋和大遼最近的地方,我們大軍的糧草都要從這裏路過,若遼國占了這裏,我們再想要糧草,就得從幾百裏外繞路,白白耗費時間。”
弭德超這時自認爲找到了機會,冷笑道:“耗費時間?能耗費多少時間?幾百裏路而已,兩三天就能到達了。”
趙谷冷笑不語,隻是用看白癡的目光看着他,讓弭德超再次火冒三丈。
楊延昭苦笑一聲,提醒道:“弭德超将軍說的是正常情況下,可這北方地界多雨雪,若大雪封山,幾百裏路再走起來,怕是十幾天也不一定走的完。”
弭德超這才悚然一驚,瞪了趙谷一眼後,再次選擇了沉默。
曹彬又問道:“那遼軍也沒必要非得選擇朔州吧,雲州和寰州同樣重要不是嗎?而且朔州終究離大宋太近了,遼國有必要铤而走險嗎?”
對于曹彬,趙谷還是很尊重的,因此很細心的解釋道:“正因如此,我才斷定朔州一定是遼軍首攻之地,因爲大家都下意識的忽略了那裏的重要性,所以遼國才越好得手。而且朔州城一失,寰州和雲州便相當于暴露在了遼軍眼前,新州、妫州、應州、蔚州更是相當于直接落入了遼國手中。若被他們連下五州,遼國一定會士氣大振,這對于我們是十分不利的。”
聽完趙谷的解釋,曹彬不由有些相信他的說法了,最後點了點頭:“趙侯爺所言不無道理,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一應與遼國接壤的州府統統派重兵守衛,另外再挑選三萬騎兵,在各州府之間遊走,震懾遼兵。再撤出新州、妫州、應州、蔚州的所有士兵,集結待命。”
“不解救朔州了嗎?”王繼恩不解道。
“那三萬騎兵的第一個遊走地,就選擇朔州吧。”趙谷悠悠笑道。
曹彬等人看着趙谷臉上的那抹笑容,突然感覺身上一冷,莫名的開始後背發涼,酸麻酸麻的。
這是怎樣的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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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城兩百裏外,有一座高山,高山無名,卻異常高聳,山體寬大,綿延幾十裏。
這裏有着成片的松樹,在這大冬天裏依舊綠意盎然,生機勃勃,林中有數條溪流,暢快的遊着,合而爲一後漸漸形成了一條小河,蜿蜒流向遠方。
大遼軍隊便駐紮在這條河流兩岸,和宋軍駐紮時喜歡構築工事不同,遼人的軍營裏隻有成片的帳篷和奔騰的馬兒,沒有任何可以防禦的東西。
在遼人看來,男子漢就該主動進攻,而不是被動防守,無需防禦工事。
這也和遼人生活在大草原上有關,遼人多爲契丹人,契丹人又多生活在浩瀚的草原之上,在草原之上是沒有木頭石料等東西搭建工事的,因此無數年來,大草原上的戰士們已經習慣了空空如也的軍營。
到了晚間,遼兵們也不見操練,而是各自歡快的在叢林間穿梭着,準備着晚餐所用的食材,他們的馬兒則被完全放了出去,各自追逐,嬉笑打鬧。
這本該是一副非常壯觀的軍營場面,遼兵們卻一個個滿臉哀愁,似有什麽心事般。
軍營最中央的軍帳裏,遼國大将軍韓德讓坐在首位,同樣是愁眉不展,舉棋不定。
和大宋樞密院、率臣、三衙分管軍事不同,遼國的軍制依舊有些混亂,韓德讓作爲遼國南樞密院使,卻曾作爲率臣率軍出征,于大宋第一次北伐時,大敗宋軍于高粱河,因此他不僅僅是一名掌管軍令和兵符的文官,更是一名能征善戰的武将。
如今,這名能文能武的遼國高官卻面露疾苦之色,似有難言之隐。
他的目光一直在宋遼地圖上掃過,并将一隻隻小旗放在上面,似在進行推演。
看地圖上的标記,他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奪回被大宋收回去的燕雲十六州。
月亮慢慢升上了天空,今晚又是一個寒冷的夜,親兵進來爲他掌了燈火,随後就又退出去了,似乎生怕打擾到他一般。
思考良久,韓德讓喃喃道:“天降大雪,大遼糧草短缺,此戰我軍不可久戰,唯有大軍壓境,逼退大宋方可。”
“雖然不知道大宋這次爲何有這麽大的決心,但大宋依舊是文人的天下,一旦戰争局勢對他們不利,或是大宋傷亡太大,一定會有文官提出撤軍的。”
“此次……隻能賭一賭了!”
突然,韓德讓将目光定格在了朔州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