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谷注意到,正中央坐着的一個高官正微微指着趙谷,在向旁邊的年輕皇子說着什麽。
這個高官大概四五十歲,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身上的紫色官服熨的極平,足可見這是一個對待生活十分認真苛刻的人。
他的面相十分清瘦,給人一種教書先生的感覺,唯有他的眼睛裏不時閃過睿智光芒時,趙谷才能敏銳的從他眼中,看出久居高位之人的氣質。
類似這樣的氣質,趙谷曾在趙普身上看過,隻不過趙普更多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平凡的感覺,而這個人身上的華貴氣質尚有側漏,僅從這一點看來,他比起趙普來還略有不如。
俗話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了。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人依舊給趙谷一種可怕的感覺,如果把趙普比作一隻沉睡的老虎,那麽這個人就是一隻猙獰的獵豹,無論是他們中的誰,都足以主宰大多數獵物的生死。
而那個年輕的皇子,在四位皇子中地位十分突出,就連座位也比别的皇子靠前,他面色圓潤,膚色白皙,長相更是俊美,若是稍加打扮一番,将頭發散下,怕是隻要把他放在女人堆裏,一時便很難分辨出的他的性别。
至于其他人,趙谷也一一觀察過了,這些人的容貌各一,氣質各一,卻無不都散發着雍容華貴的氣息。
他們中有的人若有所思的看着趙谷,似乎在衡量着什麽,有人則看過之後就收回了眼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
洛陽十子早已到了主殿,此時正并排站在那名清瘦高官身旁,神态拘謹嚴肅,見到趙谷進來後,十人隻是擡頭掃了他一眼,就又低下了頭。
他們這幅樣子,趙谷立刻聯想到了很多,這個清瘦高官會不會就是呂蒙正?
說到呂蒙正,趙谷雖然和他交惡已久,趙谷也曾大大小小坑過他幾次,但趙谷卻從未見過他,這一次正是二人的第一次見面。
這一切的心思,隻在電轉之間,就在趙谷走到大殿正中的一路之上,他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迎着疑似是呂蒙正的高官和其他衆人的目光,趙谷從容不迫的走到大殿中央,微微低頭,抱拳道:“草民趙谷,見過諸位王爺和大人。”
正中央那位俊朗皇子笑了笑,道:“趙先生兩度剿匪,勞苦功高,樞密院早已有意允你官職,這草民二字日後就不要用了。”
一旁的李符這時也插話道:“王爺說的是呀,趙先生曾在開封府衙門獻上赈災之策,後又發明了大棚種植術,造福我大宋億萬百姓,臣早就想替趙先生和朝廷要個官職了,隻是一直忙于赈災,無暇向朝廷上書,卻沒想到被樞密院的那幫家夥領了先。”
俊朗皇子似乎十分看重李符,對着他和善一笑:“李大人說的本王都聽說過了,似趙先生這樣的人才,自然是該早入朝堂效命,至于是由誰向朝廷推薦他的,實在是無傷大雅,李大人以爲呢?”
李符笑了笑,應了聲‘是’,随後就坐下不說話了,俊朗皇子又将目光投向了趙谷。
“趙先生,本王聽呂大人說,你要和他坐下的洛陽十子舉行文鬥,心裏好奇,故而命擂台搬至此處,趙先生心裏不會怪罪本王吧?”
聽俊朗皇子如此說,趙谷有些摸不準他的意圖了。
按說他既然和呂蒙正有說有笑,想來二人關系十分好,那麽他應該是希望趙谷輸了這場文鬥才對。
可他又對李符尊敬有加,并主動嚴明趙谷剿匪的功勞,提出樞密院要給趙谷官職的事,這豈不是在向趙谷示好嗎?
這人腦子不正常?
趙谷想了想,随即很快搖了搖頭,他可不認爲能在趙光義的十幾個皇子中脫穎而出的人物,會是頭腦簡單的人,他這麽做一定别有目的。
難不成他想趙谷在文鬥之前主動認輸?
心底陡然冒起這個想法,趙谷越想越覺得有理。
此人和呂蒙正關系融洽,自然希望呂蒙正的門生赢了這場比鬥,可既然是比鬥,自然難保萬全,萬一呂蒙正的門生輸了呢?
他因爲擔心這一點,所以才點出了趙谷将入朝爲官的事,希望趙谷多爲日後想想,不要過分和呂蒙正交惡。
如此一來,呂蒙正的門生博得了好名聲,他自然就能得到呂蒙正的好感。
要知道,此時的趙光義還沒有立皇子,這就是說所有的皇子都有當太子的可能,而呂蒙正作爲大宋執相,對于立儲一事自然有很大的發言權,此人正是在借機拉攏呂蒙正!
至于他爲何當衆對趙谷表露善意,或許也和帝王心術有關,他覺得趙谷未來或許會有所作爲,所以就将不值錢但很有親和力的笑臉給了趙谷,反正他也不損失什麽。
而且若往深了說,趙谷幫助開封府出了赈災的主意,還想出大棚種植的辦法,無形中等于幫了開封府府尹李符一個大忙,李符會不會打從心底裏感激趙谷?
若真如此的話,此人對趙谷表露善意,豈非也是在讨好李符?
雖然李符隻是個從二品官員,比不上呂蒙正的崇高地位,但他的身份依舊不可小觑,此人必然同樣心存拉攏之意。
随着俊朗皇子話一出口,在場至少有十來人的目光在他和趙谷身上掃過,想必不止趙谷一人猜中了他的心思。
這其中,又尤以呂蒙正和李符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
最終,這十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趙谷身上,想要看他如何抉擇。
此時此刻,趙谷若是依言認輸,自然是皆大歡喜,呂蒙正和他的門生赢得了不戰而勝的名聲,俊朗皇子赢得了呂蒙正的好感,唯有趙谷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而若是他依舊堅持文鬥,博了俊朗皇子的面子,可以想象的是,日後他在朝中的地位勢必會十分尴尬。
畢竟俊朗皇子可是一個極有可能成爲皇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