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
雖然解決了吳英坤,韓婷婷心裏仍有小小的疑惑:他究竟是出于何種契機盯上自己的?
或許是這段時間被跟蹤留下的陰影,她仍舊時不時感覺身後有一道視線從暗處而來。環繞周圍檢視了一圈,韓婷婷最終收回目光。
牆根裏,觀察的死角,長發披肩、身穿白色套裝的女孩緩步走了出來。在她的身後,同樣跟着一條尾巴,突然,他如一道陰影越過她的頭頂,女孩本能瑟縮了一下。
“南珠研,不是你告訴我,洪雪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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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休日約了劉正去遊樂園,四處人滿爲患。韓婷婷沒有排隊的耐心,會把劉正約在這裏,還是因爲好奇心……一次都沒有來過,理所當然會好奇。買了冰可樂咬着吸管時不時唆一口,韓婷婷看看這裏,看看那裏,一手拉着劉正,二十分鍾穿越人群把遊樂園橫穿到了頭。
旁人的約會怎樣,她不清楚,但她清楚一點,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想玩哪一個?”
作爲出行的提議者,直到劉正接過主導,偷偷松了口氣。韓婷婷摸出口袋裏的門票,又認真看了看:“買的是普通的聯票,有時間都排隊看看?”
根據就近原則,最近的項目是過山車,韓婷婷戳了戳門票背後的簡略地圖定目的地,便不動腦子跟在劉正身後。站到隊伍裏,前面大概有一百人,韓婷婷的可樂已經快喝幹了。頭頂響着人們驚惶又放縱的驚叫,她一邊仰頭,一邊團着手上的可樂杯。有一點沒喝完,一按紙杯都濺在手心,低頭檢查“事故”所釀成的結果,她才慢半拍發現劉正竟不在身邊了。
上百人排成的隊伍像是進餐以後挪動緩慢的貪吃蛇,韓婷婷在蛇腹,往蛇尾看一眼。找不到他。出門不喜歡帶太多東西,韓婷婷嫌手機咯人,之前半開玩笑把手機塞進了他的口袋,這下好了……隻能等他發現自己丢了來找自己。
本來就不太有玩樂心情的韓婷婷沒有丢下劉正一個人玩設施的閑逸,便想從隊伍中退出來。一轉身,撞上身邊人堅實的胸膛,她沒有精神地說一句“對不起”,那人笑了笑,遞給她一罐冰凍的飲料。
“冷飲喝多了不好,你拿在手上當冰袋用就好。”
也知道劉正不會随便丢下她亂走,多半是他去了哪兒,她沒留意,但發現他不見的那會兒還是心慌又難受。有一瞬,鼻頭酸了酸。滿目黑壓壓的腦袋,在這人群中找他,有一種大海撈針的渺茫感。與她的隐憂一唱一和,就快要把她鎮定的面具撕毀。
韓婷婷雙手用力抓住了劉正的胳膊,指甲似乎隔着衣料撓到了他的皮膚,她并沒有去接他的飲料,相反,她把自己的腦袋又撞上他的胸膛——要撞得他覺得疼。
“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順便就把腦子交給你了,下次去做什麽,等我說知道了再離開好不好?”韓婷婷吸吸鼻子。
劉正:“知道了。這次……你說了‘好’。”
韓婷婷:啥?
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無心應聲在前,韓婷婷往劉正的胸口又蹭了蹭,雙手移到他的腰間。也不顧旁邊有人在看,一條腿往後邁一步,退回隊伍原來的位置。眼睛一哭就會腫,她不好意思擡頭。眼睛有沒有消腫,效果不明顯,她埋在劉正胸口的臉紅得很明顯。
“劉正,你的心怎麽跳得那麽快啊?爲什麽胸口那麽燙呀?”
她故作不知問着劉正,說話的熱氣也都撲在他胸膛,加上之前往上蹭了一點眼淚,襯衫那一片變得有些潮濕。
劉正沒讓她如願,工作人員打開護欄讓新一批的遊客進設施,劉正手指在她頭頂一圈又一圈轉,他說:“走吧,輪到我們了。”
要坐過山車了總不好還當連體嬰,韓婷婷縮着脖子坐在劉正身邊的座位。劉正一派的鎮定,倒是她,紅彤彤的臉,水汪汪濡濕的眼,窘态一點兒都沒有好轉。
過山車啓動那時,劉正握住了她的手。動力先推着車子往高處,之後讓它借着勢能往下掉,身體和地面逼近垂直,在那心驚肉跳的一刻,她下意識看了劉正一眼。劉正……害怕起來會是什麽樣呢?
什麽都沒有。除了面部表情稍有些吃力,他幾乎和在平地時沒什麽變化。真無趣呀。在心裏偷偷抱怨一句,他像是有所感應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随動作加深了力氣,像是在給她鼓勵。他無意識的笑容在撞上她目光以後,變得更燦爛。
韓婷婷愣了愣。她忽然雙手攏成一個小型的擴音器:“劉正,你喜歡我嗎?”
劉正還是微笑。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也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裝糊塗,下了設施韓婷婷的精神又差了一點。完成硬性指标似的,把聯票上幾個設施玩了個遍,走出遊樂園的韓婷婷差不多已經是個廢人了……
頭暈眼花,走路都得扶着劉正。
在附近的飲料店坐下,一杯常溫果汁下肚,她才慢慢恢複生氣。
“我的手機呢?”
劉正聽話地拿給她,韓婷婷一眼沒認出來那是自己的。上面挂了個她從沒見過的手機鏈,上頭挂着的黃色寶石一閃一閃的,她嘀咕一句:“怎麽那麽像真的啊?”
雖然不是真的,但确實是寶石。劉正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和韓婷婷的并排放到一起。
“我的回答。”
“什麽?”還在疑惑寶石真假的韓婷婷一臉蒙蔽。
“我說……”劉正推開座椅,站起身,傾下腰,咬住她的半邊嘴唇。
“我說,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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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的日子,除了擠出來和劉正約會的時間,都不是太有趣。新學期的期末發表又和尚哲分在一個小組,之前踢他出局好像起了點效果,雖然完成得一團糟,尚哲還是按她的要求把個人部分發到她郵箱了。而韓婷婷也在仔細閱讀以後,給他發了個相當篇幅的修改評鑒。
起先不肯在冷面店工作的白仁浩最後還是在店裏工作了,偶然接到了洪準的海外電話,兩個人硬生生借着網絡熟悉了起來。韓婷婷不得不感慨,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了。
白仁浩還是去洪雪叔叔家打了下手,順便也發現了堆在雜物間蒙灰的電子琴。他沒好意思開口問洪雪叔叔要,給韓婷婷發了條信息。韓婷婷沒推三阻四,利落給他借來了。
“你有什麽打算?”
白仁浩朝她擠出笑容,“邊打工邊彈琴,攢夠了醫療費再去治手。”
韓婷婷吃了一驚,略一遲疑道:“這樣很好……”他的想法竟然會有這麽大的變化。想通鋼琴是他自己想要的,不再推诿了?
洪母開不了多高的工資,照目前的情況,他幹個兩三年手術費也出不來的,況且她好幾次撞見白仁荷将他的錢包洗劫一空。即便如此,韓婷婷不想打擊他的自信。她撇了一眼白仁浩用來電鋼琴腿的名片,就更确定了:不是沒人向他伸出援手,他作爲成年人自己決定的,她也不好說什麽了。
自認生活循規蹈矩、沒什麽花樣的韓婷婷,在學期末忽然被教導主任喊進辦公室,要給她海外研修的機會。留學三年,回國直接就能在泰蘭集團的領導層工作。韓婷婷當然不信天上會有掉餡餅的好事,含着“泰蘭集團”四個字在嘴上轉了一圈,她笑了笑。
“我連簡曆都沒往泰蘭集團投過,主任是被人給騙了吧。”态度堅決從辦公室走出來,壓根沒給對方舌燦蓮花的時機。
這一世,沒發生原劇裏劉正“濫用職權”的惡聞,按說劉正沒被她給“帶壞”,劉正的父親還是找了上門。隻不過,不屑正面現身。
被人拿權勢擺了一道,韓婷婷也不氣,劉父這是覺得她配不上劉正,還沒到真正跳腳的時候呢……而那個時候……
韓婷婷坐在胡同酒館,殷勤地給劉正倒了一杯白酒,先鼓了個掌,再說道:“恭喜學長通過了世光電子的面試,實習三個月,就能轉正啦。”
“不一定。”劉正條件反射謙虛了一下,韓婷婷把臉貼在他頸間,說道:“如果是學長,一定可以做到啊。”
劉正微微一笑,附下頭親吻她的頭發。正像她之前說的,父親對他的誤解根深蒂固,與其在泰蘭集團處處“礙”他的眼,不如憑自己的實力先在世光電子練手。在世光真正算個無名小卒的他,這才有大展身手的土壤。
改變……是要從環境開始的啊。确定工作從家裏搬到公司租房的劉正,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沒有活在父親的監視和管教下。雖然不太清楚父親的具體打算,不過劉正猜測,多半是父親一時抽不開那個身。
白仁荷,真沒讓他失望呀。一放進家門就把家裏鬧得天翻地覆,她大聲喊着他應該和她在一起,父親也聽到了。白仁荷已經不是當初未成年的小女孩了,泰蘭集團的領頭人會怎麽理解她的話呢?這無疑是一種野心,更是借着掌握泰蘭集團繼承人徹底坐擁金山的貪婪。
劉社長會怎麽對付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女孩呢?
劉正彎了彎嘴唇,和着唇齒間淡淡的酒香吻住韓婷婷的雙唇。柔軟的舌頭描繪着她的唇形,手掌摩挲着她的腦袋最後攥住她纖細的脖頸。原本平淡的親吻逐漸加深,他似乎要和她融化在一起。
在欲.望失控之前,他以灼燙的嘴唇覆住她顫抖的睫羽,一雙手恨不得将她按進自己的心懷。
“我愛你。”
雖然沒有喝酒,韓婷婷卻跟着也醉了。劉正及時收手,她卻擡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費力将他往下拽了拽,她鄭重地親了他的額頭,順便還許下了承諾。
“放心和我在一起,我會照顧你的。”
從酒館出來,她還住在劉正的懷中,天氣又轉熱了,身上膩了汗,她也不嫌黏黏糊糊得難受,劉正身上的汗味在她聞起來都能與衆不同。因爲開始工作的緣故,他噴了一種氣味獨特又清淡的男香,真的流汗都是香的。
迷糊間有了些睡意,正要借着調.戲劉正提個神,劉正卻一手把她推開,踉跄幾步坐在地上,韓婷婷茫然擡眼。伴随一聲刀.刃刺入血肉的悶聲,幾滴黏稠的血液掉在了她臉上。
韓婷婷見鬼般看向兇.刀的主人……白仁荷!後者松開血淋淋的刀.刃,眼裏的瘋狂如火如荼,她捧着頭尖叫了幾聲,接下來捂着耳朵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和什麽人在争辯。
“劉正是我的,泰蘭是劉正的,那說泰蘭是我的,又有什麽不對!”目光一黯看向按住傷口流血不止的劉正,白仁荷陰恻恻笑了幾聲,手上的名牌包辟邪一樣,朝空氣裏
揮舞着。“呀,你和叔叔不是說我是瘋子嘛!被瘋子捅了有什麽感覺?”
“這個女人有什麽好的呀?叔叔也不喜歡她,你還爲她搬出家來,你推到我身上,以爲我是那麽好欺負的嘛……”
白仁荷吼完又開始哭,韓婷婷什麽話都沒聽見,目之所及隻有紅色,刺目的紅色。劉正的臉上血色一點點在流失,她想要幫他按住傷口,自己身上也沾了一身駭人的血腥。
“别慌,打急救。”經由疼得幾乎要昏厥的劉正提醒,她才如夢初醒,摸出手機,屏幕上都沾了一層血污。
“救命……求你們救救他!”拼着理智報了事發地點,又簡單講述了現場情況,韓婷婷對着挂斷的電話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往下掉。手機掉在地上她也沒撿,白仁荷還在那裏發瘋,韓婷婷一手抹眼淚,另一隻手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
“他要是有什麽事,我要你牢底坐穿!别以爲裝瘋賣傻就不用負責了,你以爲劉正父親會放過你嗎?”
“啪啪”又打了好幾巴掌,右手指甲都掀翻幾個,韓婷婷一面避開白仁荷的反撲,一面狠狠一拳制住她的動作。白仁荷臉上挂了幾道血珠,從地獄裏爬出來似的,韓婷婷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以前我認爲你隻是個不要臉的姐姐,不管弟弟死活把他看病的錢都給卷走,現在我才知道……我就不該把你當人看!”
扔垃圾般把白仁荷丢在地下,韓婷婷跪在劉正身邊,拿随身的紙巾擦掉劉正臉上的汗水,她溫聲道:“你等等,醫生馬上就來了,不會有事的。”
同時,在意識中,她打開了交易面闆,雜七雜八沒有明确分類的商品看得她幾乎要抓狂。
“系統,你給我出來!我應該要買什麽!我買什麽才能救他!”
劉正昏迷的前一刻,韓婷婷從慌亂無措漸漸恢複過來,溫柔地理了理他的碎發,說道:“我答應你的會做到的,你隻是去醫院睡一覺,很快就會恢複。”
坐在急救室等着劉正,韓婷婷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劉正不會有事,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世上不存在生死人活白骨的靈藥,唯有超脫這些世界法則的系統可以做到。這種藥一般在武俠玄幻世界才會開通交易,系統給她通融了,她才憑着全部的積分和五世的記憶換來了劉正的安然無恙。
離開這個世界以後,她的記憶會回到穿越之前,不會再記得穿梭那些世界留下來的記憶。她的大腦就像個格式化的硬盤,一下子回到初設。當初的堅持,這會兒都放棄了。
将積分花了幹淨的韓婷婷沒有留意到,在她“販賣”記憶之後,消失的積分一躍成爲了五百。記憶……是比完成任務更大的得分項,這一點,要到很久以後她才能發現了。
雖說對結果有了預料,在真正見到劉正平安無事之前,她還是懸着一口氣。劉父帶着人趕來急救室門口,被他冷了冷掃了一眼,韓婷婷以牙還牙瞪了回去。
“劉正就是爲了救你才躺在手術室的?”
韓婷婷咬了咬下唇:“呵呵。”
“你要是把白仁荷看牢一點,他怎麽會有事?明明知道她神志不清還讓她逃出來破壞社會治安,你老糊塗了是嘛。也是,不是糊塗怎麽會把劉正逼成現在這樣!”
“你确定你的病讓醫生給治好了?不管發生什麽,你一口咬準是劉正的錯誤,這也是病!要是真覺得他有問題,不能找正規醫生來治療嗎?爲什麽?爲什麽你作爲父親從來沒有好好愛過他,現在他要死了……嗚嗚。”說劉正要死了,自然是她故意吓劉父。劉父一隻手擡到半空,白着臉收了回來。
接下來,韓婷婷借着想要見到劉正那顆迫切的心情,用盡了此生的臉皮……總之,她在劉父的威逼利誘下全身而退,終于見到了劉正。
劉正剛做完手術,精神卻好得厲害,韓婷婷坐在他面前。吸吸鼻子,擦擦眼淚,眼睛裏發大水了停都停不下來。
她哪裏是那麽剽悍的性格,這下又是打人,又是指着劉父的鼻子瞎說大實話的……一團糟……真是一團糟。
劉正不醒,她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嗎?
她擡手把眼淚鼻涕擦在自己來不及換的血衣上,正伸手給她遞紙的劉正愣怔了,韓婷婷“撲哧”一笑,鼻涕蹿出來一節,她慌手慌腳拿衣袖擦呀擦……
真的,她的臉皮已經丢得找不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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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父原本請了醫生将白仁荷關在療養院,這下自己兒子差點折在她手上,還管什麽輕飄飄假惺惺的情分,直接把她扔到了警察局。劉正九死一生,白仁荷的罪名闆上釘釘,别說白仁浩不會求人情了,他就是求,也不會出現在劉家人面前。
就是劉正對不起他,也比不上白仁荷拿劉正的命那麽狠。白仁荷拼命辯解她不想殺劉正又有什麽用,事實如此,難道醫院的驗傷報告還能出錯?
劉正和他的關系不會修複了。他對于劉正來說,也早就失去了意義。隻有高中那個劉正會在乎他,但他永遠失去了那個多少稚嫩的劉正……白仁浩在劉正的病房前蹲了一個小時,裏邊傳來了說話聲,他便像隻驚兔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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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婷婷在醫院陪護期間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撞上劉父鬧個不痛快,但奇了怪了,她一次都沒遇上。還是劉正見她東張西望的才解了她的疑惑:劉父在處理公司的急事,不會過來了。
韓婷婷聞言拍了拍心口,算是安心下來。但随後,直到劉正從醫院完好無損出了院,在世光實習生轉正了,韓婷婷都沒見過劉父,她就不懂了啊……劉父不管劉正了啊?劉父也不管他的兒子和窮酸女大學生交往了啊?
再直到啊……直到劉正給她套上半年工資買來的求婚戒指,她東張西望看了一圈,迷迷糊糊問道:“我們結婚真的可以不用管你爸?”
劉正熟練地銜住她柔軟的雙唇,含糊道:“問過了,他同意。”
白仁荷奪命的刀.尖迫近,他的第一反應是推開她……昏倒前那一眼,雖然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麽,他隐約覺得她下決定放棄了什麽極爲重要的東西。
不管那是什麽,劉正都很确信,她是爲了他。
我會照顧你的。哪個女生會這麽和男生告白?
眼見着韓婷婷手腳不老實地又要“照(tiao)顧(xi)”自己,劉正沒再深想下去。反正……今後不管發生什麽,他還會擋在她身前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