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5
周六可說是韓婷婷最無精打采的一天，一天的疲累積累到頂點，唯有在周末消解。她爲錢的事在心急，身體漸有些吃不消，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宿舍走，正撞上鄰居家的大叔和一位拎工具箱頭戴鴨舌帽的瘦小男子在告别。
鄰居柱勇向韓婷婷招招手，爲二人介紹道：“洪雪，這是房東老奶奶的孫子，剛給我修完防盜窗，你要不要拜托他看看？”
韓婷婷雙眼驟然亮起，精神大振，已提起十分的精力去記這位“孫子”的長相。
“房東家奶奶的孫子啊，當初簽合約見過的，怎麽這麽瘦了啊。”鴨舌帽往下壓了壓。
韓婷婷把自己的手提包撂在地上，走到他身邊，見她起了疑心，對方一眼不看她急着就要走。韓婷婷把手搭在那人肩上，還沒使勁呢，那位的身子頓時繃緊了，硬邦邦和石頭差不多。假冒貨一個，能不緊張嗎？現在還沒證據證明他就是攪得小區人心惶惶的變.态，韓婷婷幹巴巴笑笑，“謝謝您這麽用心來關心我們租戶。”一副毫無疑心的樣子。
心裏是不願放他走的，但現在的罪名最多讓他在警察所待一夜，什麽警示的作用起不到，反而會打草驚蛇——隻能放他走。如此，才有更多的證據控制他。韓婷婷目送他消失在視野中，回頭向柱勇搖搖頭，“我越看這人，越不像是那位啊，該不會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吧。你看，我沒說幾句，他那不自然的樣子。”
“或許是你多疑了？”鄰居大叔将信将疑的，先入爲主仍覺得給自己修完窗子的是好人。韓婷婷不急着扭轉他的印象，抛出疑問讓他自己去想就行了。
往樓梯上跑了好幾個台階，她說：“明天我們去問問房東吧，總覺得心裏不安。”
柱勇在備考，不見得有什麽效率，爲旁人抽出時間就不太情願，他沒應聲，韓婷婷沒說什麽。他不去，她正好省了力氣，明天晚上直說問過了，那位是假的，讓柱勇提起警戒心就好。
她有信心不在那個變.态手底下吃虧，那是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去跟蹤他、乃至主動挑釁，韓婷婷是沒這個膽量的。打開電腦，在網上查了最近的新片，她撥通劉正的電話把明天約會要看的片子給定了下來。順便，就提起小區裏最近有個小偷的事，偷了不少女人的内衣，明顯是個心理變.态了。涉及到人身安全，她就沒想過藏着掖着不和劉正說。在這邊一共不認識幾個人，不辛苦自己男朋友，還指望誰？系統對她而言，永遠是最後一招。
話是這麽說，她猶豫了半個假期，這會兒還是花三十積分買道具加強了一下武力值。她買的這個道具不像之前白白浪費了那麽坑，隻是有十次的使用限度，功能是提高自己的反應能力和敏捷程度。
晚上，寶羅的電話撥進來，韓婷婷捧着一碗泡面正湊合着。寶羅帶着哭腔前言不搭後語的，韓婷婷幾次讓她冷靜下來，才算聽懂了事由。
“寶羅，你喊急救車了對不對？等他們來！到哪家醫院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這就過去。”臨挂電話前，她還是多說了一句，“你放心，叔叔沒事的。”手術大成功，寶羅爸爸會成功度過危險期。韓婷婷提前預知結果，沒法和寶羅直說，隻能勸她凝神，别慌亂。
人命關天，韓婷婷就是知道結果也不敢耽擱。沒時間填肚子了，她随手拿了一盒子奶油餅幹，提着包就出門打車。在車裏才坐穩，也巧了，劉正的電話進來了。她原本不想要麻煩劉正的，司機師傅在一旁把地址問了又問，劉正聽了一緊張，問她怎麽了怎麽弄得要去醫院了。韓婷婷沒法，老老實實說是寶羅的父親突發急病，暈倒了。
在醫院門口和劉正碰上，兩個人沒顧上說話就往手術室跑。寶羅抱着恩澤又哭又鬧的，抽噎得話都要說不清，看韓婷婷過來了，恩澤趕緊給韓婷婷留了空。韓婷婷抱住寶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乖，醫生在搶救叔叔呢，一定沒事的。你發現得及時，做得很好了。”她看了一眼劉正，沒說什麽後者就意會了。攔住經過她們身邊的護士，劉正請她找一間空病房。
韓婷婷拍拍寶羅的腦袋，對恩澤說道：“她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了，這麽着不行的，你帶寶羅先去空床位躺會兒。你照顧好寶羅，這邊有我和劉正看着。”幾句話把局面先穩下來，韓婷婷伏在寶羅耳邊：“叔叔的手術就快結束了，到時候你累得住病房，怎麽照顧叔叔？”
恩澤和韓婷婷都在，劉正也來了，寶羅心頭松了一口勁，韓婷婷安排好了，她乖巧地點了點頭。确實也是哭得脫力了。恩澤走到寶羅身邊，二話不說一個公主抱，将她輕飄飄給帶走了。寶羅本來乖着呢，被恩澤弄得羞赧，費力掙紮幾下，直喊道：“我不要你抱我，把我放下！”
劉正眼底躺着淡淡的烏青，顧不上休息就趕過來了，韓婷婷挽住他的胳膊，不禁說道：“手術要好幾個小時，你撐得住嗎？我明天休假，喝杯咖啡精神就回來了。你呢，不是說白天還有事要忙嗎？要不要去他們那邊睡一會兒？”
劉正沒回答，光沖她笑。比她大了一圈的手掌往她腦袋按了按，讓她靠在了他的肩膀。
“睡一會兒。”說完他眯上了眼。
韓婷婷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真睡呀？要這個姿勢，等睡醒他的手臂不得廢了？雖然這麽想，韓婷婷隻敢悄悄往外呼氣，一隻手撐在座位邊沿，盡量減少落在劉正身上的重量。估計着有十分鍾過去了，他該睡着了。她坐直了，扭扭脖子扭扭腰，伸手攔住護士姐姐，厚着臉皮要了一條毛毯。半邊給劉正蓋着，半邊準備留給自己搭着。
醫院一股消毒水味，裝修白煞煞的，坐在裏頭越發覺得冷。她坐立難安，還是溜達到自動販賣機那兒買了兩罐飲料。買個飲料不過幾分鍾的工夫，一回來那邊劉正一雙眼睛亮晶晶坐在原來的位置——她剛走，劉正就醒了？
調制乳塞到劉正手裏，她自己的三兩口喝完了，坐在邊上玩兒着飲料罐。本來就不是口渴才買的，單純看上這果汁飲料精緻的包裝。那條毯子皺巴巴躺在他們中間，到頭來誰都不在蓋。韓婷婷瞄了一眼，确信劉正是真的需要睡眠，有樣學樣把他也按在自己的肩膀，“睡嘛。”
一邊勸劉正，她自己兩眼張得大大的，身體是疲勞的，精神卻異常活躍，跟磕了.藥似的。
“就算你這會兒睡了，寶羅的爸爸也不會更嚴重。”劉正這麽說道，看來誤以爲她是太過挂心寶羅爸爸。不過，劉正這句話總是怪怪的。道理都對，就是措辭不夠婉轉，聽來涼薄。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受到醫院氛圍的感染，多少會流露感性吧？這點上劉正就和别人不同了，不說是冷漠吧，他确實缺少和旁人感同身受的能力。長期被“正常人”排除在外的影響？
韓婷婷搓着自個兒的下巴，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就這個問題與劉正展開交流。有新病人被護士和醫生簇擁着十萬火急送進急救室，就從他們眼前過去，病人手上淌滿了鮮血，韓婷婷眼皮一跳，劉正仍舊鎮定自若。韓婷婷一吓本來也就沒什麽了，眼珠滴溜溜一轉，她雙手攏住眼睛，想要扮得柔弱一些，卻緩了整整十秒才說道：“那人好可憐……”
“嗯。”劉正低低應聲，韓婷婷笑了。看來她不用過于操心呀，劉正最多是感情表達上有那麽一些閉塞，并不代表沒有同情心呀？瞎操心了一番，欣慰的勁眨眼過了，她對劉正又有些愧疚了。她早沒覺得劉正不正常，怎麽這會兒開始疑心他了？不應該，不應該。左手往劉正的方向小心地探着，打算主動牽他的手暗自賠罪，劉正一個側身，倒先兩隻手環住她的後背。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頭頂，劉正說道：“你别害怕。”
韓婷婷高興地往劉正懷裏躲了躲。
手術結束，韓婷婷被劉正慢慢搖醒的，堅.挺着不要睡覺的是她，昏天黑地睡成懶豬的還是她。寶羅爸爸是腦出血，發現得早，手術結果還不錯。韓婷婷困得張不開眼，聽見這個好消息趕忙坐直了，揉揉眼，“呀，真是太好了，我要去告訴寶羅。”
說完她就從醫院座椅上彈起來，還沒站穩呢，眼前突然一黯。大腦斷片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掉。好不容易掀起眼皮，劉正托着她的後腦勺呢。他搖着她的腦袋，見她睜開眼了，搖得好像更兇了。
“醫生！這裏有人暈倒了！”
摔的時候大腦在休息，沒什麽感覺。知覺恢複了，除了脖子被劉正勒得疼，其他沒什麽不舒服。韓婷婷伸出手，拿一根手指封住劉正飽滿的唇瓣，“噓……我大概是困了吧。”
韓婷婷能走能跑的，醫生也沒有成功被召喚過來，劉正拗不過隻好陪着她先把寶羅喊來。寶羅親自聽主刀醫生又講了一遍手術情況，難過了一晚上這下終于笑得出來了。
讓劉正和韓婷婷陪了這麽久，寶羅看得出他們倆也撐不住了，連忙勸他們回去，又說是爸爸的朋友會過來讓他們安心，生怕韓婷婷倔脾氣上來，還費着精力陪她。韓婷婷是要送走的，恩澤就不同了。在韓婷婷之前，寶羅最先撥的是恩澤的電話，結果這家夥是在玩遊戲還是什麽，沒接。韓婷婷剛到醫院那時，她就爲這個不滿呢。
“我會守在這裏的，會一直陪在姐的身邊。”趕在寶羅轟人之前，恩澤先表了态。不得不說，這态度良好，不過，前頭犯的錯誤，還是得清算。
寶羅挑了挑下巴：“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韓婷婷攬住劉正，閉着眼睛打瞌睡，整個人像是長在劉正身上，光兩條腿曉得自己挪一挪。身後寶羅恩澤的吵鬧聲聽不着了，從電梯下來七拐八拐的，韓婷婷動了動鼻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挂号。”聽到打印機出挂号單的聲音，韓婷婷眉毛一擰。
糟，劉正跑窗口去啦！她自己就當過醫生，現在醫院裏大小毛病，恨不得症狀沒說呢就趕你去驗血了，一想到驗血……她一下子站得筆挺筆挺，“嘿嘿”了兩聲開始裝糊塗：“劉正，你哪裏不舒服了啊？”正準備開溜，劉正毫不留情抓住她的手腕，沒控制好，韓婷婷腦門撞他胸口了。她的性格原本還算穩妥，爲了逃個驗血變成個小孩了。能讓她不去看病嗎？不能。想了想，劉正學恩澤也來了個公主抱，無奈道：“忘了你之前暈倒了？就在醫院呢，看完醫生我再送你回去。”
“我不要……真的不要……最多是個低血糖，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别緊張嘛。你問醫生，她也這麽說的。”她故意動來動去的，劉正的襯衫領口都被她小動作給蹭歪了。她的體重不傾，劉正抱得穩若泰山，等見過醫生，開了一張驗血的單子，韓婷婷終于認命似的安分下來。哎，錢都花了，紮就紮了，好歹化驗單她看得懂，順帶就研究一下自個兒的健康狀況呗。
從醫院出來，韓婷婷趴在劉正後背上，捧着被抽血的那根手指跟受了什麽重傷似的。淩晨醫院沒什麽人，等劉正背她到了停車的地方，身邊竟然還有兩三個人大晚上也剛要從醫院回家，看起來不是病人，像是換班的醫生。她滑成泥鳅從劉正身上掉下來，站得筆筆直，仿佛劉正襯衣皺巴巴和她一點兒幹系都沒有。
坐進車子裏，她問：“劉正，你真的不困嗎？疲勞駕駛不安全。”
那也比酒駕好。劉正伸一根手指按在韓婷婷頭頂，明明沒使什麽力氣，她癱在汽車座椅上硬是起不來了。力氣，耗光了？
韓婷婷從自動販賣機買的飲料，給劉正的是調制乳，自己的是“果汁”。那麽多款果汁，她偏偏拿了一款軟飲料，帶酒精的。怪不得比平時活潑了一些……劉正一偏頭，身邊的她已經睡着了。細白的皮膚透着嫩粉，不知道是車裏太熱，還是她酒量真的差到一點酒精不能沾。
劉正系好安全帶耐着性子又解開，俯身觀賞她的睡臉。嘴唇自她溫熱的臉頰蜻蜓點水般掠過，他輕聲說道：“雪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