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讓看清楚袋子裏的僵屍肉,臉色一瞬間有些發白,漆黑的眉擰成一個結,迅速蹲下,大手扯向旁邊的大袋子。
司機回身看到這一幕,頓時急了:“哎!大哥,你幹嘛呢!?”
回答他的是羅讓用力撕扯綁帶的背影。
廚師的力氣都在手臂上,羅讓猛的拽開綁帶,袋子裏塞的滿滿的羊蠍子頓時冒了出來。
司機趕忙上前阻攔:“你别動我的貨啊!”
羅讓胳膊一擡,擋住司機的阻攔,抓起袋子使勁一抖,袋口處的大塊羊蠍子頓時七零八落的掉了出來。
這羊蠍子的表面已經非常幹燥了,肉質顔色較暗,拿起來細看,挨近骨縫的位置已經呈現出淺綠色或灰色。
羅讓看清楚肉質,眼底瞬間爆出殷紅。
哪怕是冷凍肉,這肉質也太差了!
質量好的冷凍肉瘦肉顔色多爲淺灰色,肥肉和油脂則呈白色,憑借肉眼可以看到光澤度,切開肉時可見皮下脂肪淡黃色,肌肉部分呈玫瑰色。
可袋子裏的這些都已經什麽樣子了?
哪怕是冷凍的狀态,都能聞到一股子氨味!
司機眼瞧着自己的貨被灑落一地,急的跳腳,伸手就去掰羅讓的胳膊,試圖制止。
羅讓再一次揮開司機的阻攔,眼睛都沒眨,回手就是一拳摟出去。
“你特媽缺大德了!!”
他憤怒罵出這句話的時候,胸口狠狠戳了一下,突然就難受了。
“羅廚,你别沖動啊!”付宇眼瞧着情況不對,趕忙上前勸阻。
他位置不佳,攔不住羅讓,隻能去拉司機,把人拽的一個趔趄,險險避過羅讓狠狠砸過來的拳頭。
“你說,誰讓你送的貨?這特媽的全是僵屍肉!掙這種黑心錢,你們是不是瘋了!!”
羅讓眼睛爆紅,怒吼,脖子吼出粗重的青筋
這個時候,四海宴後門有人走出來,看到外面的動靜,趕忙沖上前幫忙勸架。
後廚裏陸續有人聞訊趕過來。
不知道始末的,茫然勸架。
出來接貨的,心虛氣短。
這件事情,其實在圈子裏,就像臊子面漂一層油辣子,屬于家常便飯。
但凡是經營飯店的,或是食材上偷工減料,或是調料食用油上偷換品牌,真正能保持初心,用料保真,食材保鮮的,終歸是少數。
四海宴能這麽多年一直穩住口碑,就是因爲老闆是個犟腦筋,堅信失人心者失客源。
口碑一旦滑落,再想翻身就難上加難了!
所以無論是飯店經營的艱難期,還是生意紅火的盈利期,都堅持進好料,選好料,以口碑穩客源。
但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有兢兢業業工作,踏踏實實掙工資的人,也有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人。
這事的導火索是四海宴的大廚段維佳,爲了收受回扣,答應了采購員同流合污,趁着主廚羅讓去省城的機會,進一批冷凍僵屍肉,李代桃僵進行烹饪。
四海宴的羊蠍子,麻辣鍋口味濃重,先鹵後涮,不懂行的很難判斷出肉質的好壞。
而燒烤羊蠍子,更是重麻重辣,吃着一嘴的香辣味道,哪怕是僵屍肉,烤制的火候大一點,調料重一些,也很容易魚目混珠。
當然,這件事情,除了采購員和大廚段維佳知情外,還有段維佳手底下的幫廚一起打掩護。
三個人預計的是年前先試水幹一票,要是進行的順利,那麽以後每到羅讓調休,或者再有什麽事情請假時,就可以繼續幹下去。
一次的利潤就已經很可觀了,多幹幾次,一年下來每人弄個幾萬塊錢不成問題。
原本計劃的好好的,誰也沒承想,竟然陰差陽錯的被羅讓撞個正着。
眼瞧着後廚的人都過來了,付宇轉頭小聲問羅讓:“羅廚,現在怎麽辦?”
羅讓是個倔脾氣,以他的性子,他當時就沒想着給老闆打電話,告訴老闆,采購員勾結大廚偷梁換柱,進了一批僵屍肉,要貪污店裏的公款。
也沒想着要把事情壓下去,私底下再處理。
不過他也不是沖動莽撞的人,好歹管理了後廚十來年,什麽樣的事情沒遇到過。
他現在想的就是殺一儆百,殺雞儆猴。
借着這件事情,好好敲打一下手底下的人,讓他們明白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有些錯誤是可以彌補獲得原諒的,而有些事情是需要悔恨終生,想起來,就忍不住要愧疚懊悔。
羅讓拿出手機,對着付宇說道:“報警!我現在就打電話!”
付宇吃驚的看着羅讓,就見對方的眼神裏滿是堅毅。
要是報警了,這事可就鬧大了。
羅讓的做法,分明是不打算私下解決了。
采購員和段維佳也聽到了消息,兩人急匆匆的趕到後門,就見羅讓大刀闊斧的往廂貨車前一站,大袋子裝的羊蠍子散落了一地,司機被兩個壯實的後廚小工按住。
兩人隻匆忙對視了一眼,全愣住了。
采購員搓牙,他姥姥的,怎麽羅廚沒走啊?!
段維佳則是當場呆住,整個人都傻了。
兩個人齊齊慌亂成一團,卻慌得并非出自一個原因,肚裏各有各的一番小九九,腸胃裏緊張的翻騰着。
偷着進的貨被羅讓堵在後門,灑了一地。
司機也被制住了。
采購員和段維佳兩個人既不敢上前勸阻,也不敢看羅讓的臉色。
反正事已至此,幹脆裝死不吭氣兒。
而羅讓直接打通了報警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羅讓氣極,反而冷靜下來,報警時,隻說有人鬥毆。
後廚趕過來幫忙的衆人,很多并不知曉事情始末,不過聽羅讓報警,頓時義憤填膺。
制住司機的小工,牢牢按着人,粗聲道:“你小子膽肥了,敢跟我們羅廚動手!你特媽的敢欺負羅廚,你是哪家的供應商,以後還想不想給我們店送貨了!”
司機被這架勢吓了一跳,也顧不上那些貨了,驚慌道:“你你你,你們想幹嘛?别亂來啊!我就是過來送貨的,是你們自己聯系我們老闆送貨的,跟我可沒關系啊,你們松開我.“
小工蠻聲說道:“亂來?你敢惹羅廚,等着吧,一會兒就讓你看看,什麽才叫‘亂來’!”
“這,這事跟我也沒關系啊!我就是一個送貨的.”
司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哪經曆過這些事情,被小工幾句話就給吓得抖了,心裏慫的不行,絞盡腦汁的想着應該怎麽脫身。
他隻是接了單子被老闆派過來送貨的,誰知道今天遇上了茬子!
要是平時,好歹還能喊個救命,可是現在他拉着貨呢。
這貨是什麽東西,他心裏清楚,正是因爲清楚,所以才心虛,知道事情真鬧起來,肯定不能善了。
還沒到顧客進店用餐的時間,後門又陸續有人聞訊趕了過來。
眼瞧着這場面,職位高的上前詢問幫忙,職位低的則不遠不近的望着看熱鬧。
有人瞧見羅讓在打電話報警,嘀咕道:“這肯定是出大事了!都叫警察了!”
這年頭遇事能私了的肯定選私了。
尤其是飯店這樣的服務行業,最怕有什麽不好的傳聞。
現在又馬上要過年了,真出點什麽事情,耽誤了營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種情況下,羅讓還能義無反顧的選擇報警,那肯定是飯店這邊占理了。
既然自己這邊沒什麽可怕的,圍觀衆人頓時群情激昂起來。
“按住了,别讓他跑了!”
“敢跟羅廚對上,不想混了吧!”
“哎,到底出什麽事了?”
“管他什麽事呢,估計是送的貨質量有問題吧?你瞧瞧這羊蠍子,可不新鮮啊!”
圍觀衆人自發地開始提供各種五花八門的猜測,還沒有了解事情始末,先就給被制住的司機定性了。
司機還被兩個小工按着,背靠着車門動彈不得。
羅讓沒有制止小工的舉動,而是對司機正色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經報警了,你們的訂貨單呢?拿出來讓我看看,我倒要了解一下,究竟是誰擅自換了供貨商,進了這一批僵屍肉!”
付宇跟在旁邊,沒再插手。
他這會兒想明白了,能在四海宴搞出這一手的,肯定是後廚的人,不會是普通的小工,隻能是大廚,需要手底下有可靠的人使喚,才能跟采購員同流合污。
羅讓身爲四海宴的主廚,自己手底下的人做出了這種事情,他肯定不能眼瞧着不管。
而且采購員敢勾結大廚在他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分明就是不把他這個主廚放在眼裏。
不把場子給找回來,羅讓也咽不下這口氣!
司機不敢吭聲,他初來乍到,第一次上門送貨,連采購員的臉都沒瞧見過,完全對不上号。
他轉頭四顧,這時候,還想找人保自己。
羅讓伸手,隔空指着人說:“小兄弟,你也别說這事跟你沒關系,你們幹的這一行就挺缺德的,這一車的僵屍肉,你自己說,凍多久了?有沒有一年往上?這肉低價賣給飯店,流入市場,最後還不是顧客花錢消費給吃了?”
“你拍拍自己的良心,這錢你掙的安心嗎?”
“我跟你說,反正現在已經報警了,這件事情肯定壓不下去,你現在眼眉前就兩條路走,要麽,你老老實實的把訂貨單給我,我回頭抓着店裏幹着這黑心事的人,我收拾他,放過你!不然,你就等着一會兒警察來,帶着你這一車的僵屍肉去等着警察查驗處理吧!”
羅讓就是吓唬這年輕的廂貨司機,這吓唬還真管用。
司機原本突然被人按住,就有點慌了神,現在又被這麽一威脅,連膽兒都顫了,他瞄着羅讓的臉色,小聲說:“哥,大哥,我就是一個送貨的,老闆給單子,我跑車,這事跟我可沒關系。你不是要送貨單嗎?就在我車上,我現在就給你拿。”
羅讓吩咐兩個小工松手,讓司機去拿送貨單。
圍觀衆人這時候也聽明白了,頓時齊齊看向站在旁邊的采購員。
采購員徹底傻眼了,當着周圍那麽多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他心虛氣短,慌的厲害。
完了,全完了。
已經報警了,羅讓分明就是要往死裏整他啊!
司機很快拿來了訂貨單,小夥子年紀不大,這時候是徹底被吓住了,好聲好氣的跟羅讓說:“這是我們老闆給我的單子,就是你們店裏自己訂的貨,我這都是按單子送的,一點也沒少,你看看,上面還有訂貨人的簽名呢!”
“大哥,這事真跟我沒關系”
羅讓拿着訂貨單,看向采購員:“老鮑,來吧,你看看這單子是不是你簽的!”
采購員走上前,強作鎮定,連單子都沒看,就說道:“羅廚,這貨是我定的,不過這件事情是段廚張羅的,他讓我找一家供貨商,想要進這批肉,我.”
就站在旁邊的段維佳驚愕的扭臉看着采購員,氣得說不出話。
這孫子信口胡謅,這事明明是他張羅的,自己隻是想跟着賺點好處費!
采購員眼神遊移閃爍,繼續說道:“我這工作肯定得跟後廚的人搞好關系,段廚都吩咐了,我怎麽不得聽話辦事”
段維佳氣得眼睛都紅了,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伸手去推搡采購員:“老鮑,你個逼!說什麽呢你?!這事是誰張羅的?憑什麽全推到我頭上?!”
羅讓看着這兩人互相攀扯,一雙眼黑白分明,眼帶血絲,暴露出極度的憤怒和憋屈,他腦頂仿佛燃起一層熊熊的炙焰,擡手一根手指指着采購員,咬牙切齒的指責道:“老鮑,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是咱們店的老人了,你竟然能幹出這種事情!我今天就告訴你,後廚有我羅讓在一天,你就别想弄這些歪門邪道!”
羅讓的手指移向段維佳,運氣似的隔空指了對方兩下,沒跟這人說一句話。
段維佳忐忑的看着羅讓,一張臉臊的通紅,想要求情,可是湧到嘴邊的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圍觀衆人個個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裏一排的“嗬!”“靠!”“卧槽!”瘋狂劃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