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厚寬連忙放下手裏的酒瓶子,走到領導們面前,他的腳有些發軟,咬咬牙,站直了。
“這道是他們家的秘制菜,一年隻上菜譜一次,非常值得一嘗。”
他伸手指着那些菜,一盤盤點過去:“開胃菜醬香腰果,魚子醬黃魚獅子頭,原味極品鮑.主食蛏子皇五彩面。”
他說完,一桌子人奇怪的看着他。
說實話,這些熱菜,有幾道平時還真就知道。
畢竟劉家菜還是非常有名望的,隻不過需要到店裏用餐,才能吃着。
但是艾厚寬突然這麽幹巴巴的直接報上菜名了,總讓人覺得多少有點無厘頭。
說了一番話的艾厚寬,看着一臉詫異表情的衆人,他咬咬牙,低聲說:“這一桌菜,我沒走公賬。老領導,您平時工作太忙,我有心想要請您吃頓飯,讨好一下,您每次不是在處理事情,就是拉着我在食堂對付着吃一口。這麽些年了,咱們一共同桌吃飯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就說這次吃飯,我原本想訂在千裏馬飯店來着,但是您說您的好友肖部長胃不好,吃不得海鮮,我這才又換了私房菜館這邊。”
艾厚寬說這話的時候,極難得的動了半分心眼。
之前席面上的那一出彎彎繞繞,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明白。
這是肖鵬看在王慶宇的面子上,幫着他搭的場面話。
投桃報李就是這樣的。
他覺得,他應該把王慶宇的功績幫着落實一下。
畢竟有些事情,你說出來了,别人才知道,至于說的跟實際做的究竟有沒有差異,誇大了多少,其實是沒有人會去真正追究的。
肖鵬看看自己的老友,不由感動。
他舉起酒杯,與自己的老友碰了一下:“慶宇啊,咱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當初考公務員那會兒,家裏日子過的多苦啊!那會兒,我剛進單位上班,你嫂子怕我被别人看輕了,天天起大早,給我包餃子煮好了帶着。”
“結果啊,全單位,壓根就沒有帶飯的人,我同事,人家要麽吃食堂,要麽下館子。”
“後來工作忙了,爲了奔這點前程,真是,差點把自己給熬死了,還什麽胃不胃的啊,也就是你.一直惦記着我。”
王慶宇同肖鵬一飲而盡,沒再說話。
艾厚寬起身,幫他們倒滿酒杯,覺得氣氛悲傷,連忙說:“老領導給咱們北安做了這麽多事,要走了,怎麽不得嘗嘗特色菜啊!這劉家菜就不錯,有很多改良自咱們當地特色的菜肴。”
“就像是這道國宴東坡肉,我還是以前聽朋友說起過,他們家一年才排一次這道菜,現在就讓咱們趕上了。說起來,還是借了老領導的光,這日子好啊,幸運,吉利!”
作陪的北安大領導笑了下,先敬了一杯,接着誇獎艾厚寬:“以前沒看出來,咱厚寬也是個頂好的呢。”
大家哈哈一笑,這話題便奇迹一般的落定在了傳統菜上面。
除了上面來的幾位領導,市裏這邊還有過來作陪的,一桌人剛好九位。
上面官職最高的領導,帶頭動了筷子之後,所有人依次夾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塊東坡肉。
艾厚寬其實還真沒來過尚食私房菜館用餐。
主要是這家店是新開的,入駐北安這邊時間太短。
而他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自從老主任這邊有了上調的消息後,備選名單剛一出爐,整個辦公大樓的人,立馬風向就變了。
長個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王慶甯明顯更看重艾厚寬一些,另外那一位在大夥心裏純粹就是個陪跑的人選。
所以陸陸續續向艾厚寬示好的人非常多,他疲于應對,根本不敢開口随意答應各路宴請,生怕一旦開了口子,就止不住了。
不過雖然沒有真正進店用過餐,但是艾厚寬對于尚食私房菜館還是小有耳聞的。
都說這家飯店的老闆是古代一位禦膳房廚師的後人,店裏的不少菜肴都是當年從宮裏傳出來的,而且因爲是私房菜館,所以每天的菜譜都不一樣,進店用餐的顧客,跟開盲盒似的。
誰也不清楚到底進店後,能趕上什麽菜肴。
正是因爲這樣,所以尚食私房菜館正經有幾道秘制菜,據說一年隻做一次,趕上了是運氣。
而這道國宴東坡肉,可是大有來頭,聽說這道菜就是秘制菜中的一道。
原本普通的東坡肉,加上國宴二字,立馬整道菜逼格驟然被拔高了一層不止。
艾厚寬緊張一整天,直到這一刻,終于能握着筷子安坐在椅子上,看着這一桌子的好菜,頓時有種饑腸辘辘的感覺。
他等着其他領導都夾完菜,這才小心翼翼的盛走了最後一塊東坡肉。
這肉炖的太軟爛了,根本夾不起來,剛才有人曾試着用筷子去夾,結果整塊肉直接一分而二,最後還是用湯匙分兩次盛進了碟子裏面。
艾厚寬看着碟子裏的東坡肉,一半爲肥肉,一半爲瘦肉,明明是五花肉,但層次格外分明,看上去色澤紅亮,格外有食欲。
他心下不由暗贊。
不愧是秘制招牌菜,做的确實不錯,隻看着這菜的成色,就知道肯定肉質鮮美。
知道這肉軟爛不易夾取,艾厚寬索性直接用湯匙将面前這塊約二寸許的方正形肉塊一分爲二。
不過,哪怕明知道這東坡肉炖制的極爲軟爛,可是當湯匙往下一壓,肉塊便顫顫巍巍的一分爲二,露出裏面精緻誘人的五花三層,還是非常解壓,有成就感的。
艾厚寬忍不住将盛起來的那小半塊東坡肉放入口中。
入口香糯、肥而不膩,帶有酒香。
仔細咂摸,味醇汁濃,酥爛而形不碎,十分美味!
幾乎不用牙齒去咀嚼,隻是唇舌間這麽一抿,整塊肉就融化了。
好吃!
太香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餓了,這麽一小塊東坡肉下肚,艾厚寬隻覺得食指大動,胃口全開。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将剩下的大半塊東坡肉送進口中,仔細的品着這難以言喻的肉香。
太神奇了!
明明軟爛的幾乎入口即化,可是擺盤的時候,卻能保持着方方正正的樣子。
這東坡肉,看着一盤隻有九塊,可其實塊頭還是挺足的,如果是普通的紅燒肉,這麽一大塊空口直接下了肚,基本上也就能解了饞,有點膩了。
可是眼下,艾厚寬卻隻覺得意猶未盡。
如果那一盤肉,讓他自己一個人吃,他覺得哪怕不配飯,自己也能輕松吃光。
而若是再配上一碗香噴噴的大米飯,刮着盤底那點粘稠的湯汁,這麽一攪拌。
那肯定是神仙也不換啊!
咂了咂舌,艾厚寬不由看向已經被夾空了的盤子。
可惜了,沒吃夠啊!
難怪說是店裏的秘制菜,确實美味極了!
他正心心念念着,坐在主位旁邊的肖鵬由衷說道:“這東坡肉做的簡直是絕了!”
在座衆人不由紛紛附和。
東坡肉原本也不算什麽奢侈的菜肴,一般的老菜館都有這道菜。
在座衆人官職在那兒呢,平時應酬往來頻繁,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
但是這一盤國宴東坡肉,卻險些鮮掉了舌頭。
旁邊有人感慨:“唉,可惜了,這家店的菜向來一桌隻能點一盤,真有點沒吃夠啊!”
肖鵬笑着接話:“确實是好吃,沒事,等下次有機會,咱再過來北安。”
說着,肖鵬轉頭看了眼艾厚寬。
艾厚寬福至心靈,趕忙點頭應道:“對,以後領導們再過來北安就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大家,盡地主之誼!”
大夥一聽就笑了,雖然明知道艾厚寬說的就是場面話,但還是頗爲受用。
飯桌上的氣氛就這麽打開了。
時間緩緩過去,最開始,領導們還隻是閑聊中,偶爾帶着艾厚寬指點兩句,再後來,飯吃完,喝上酒水,大家又開始聊起了自己當初還沒升到現在職位時的艱難處境。
這麽一聊,反而彼此拉近了距離,說起話來,也不知不覺多了幾分真心。
那頓飯,一直吃到了晚上十點。
艾厚寬将意猶未盡的領導們一個個的送回賓館。
跟老主任分開的時候,那位省城來的領導肖鵬給他留了電話,對他說:“厚寬啊,以後有機會,我再來北安,伱還要請我到這家私房菜用餐,他們家的菜做的真是地道。”
艾厚寬連連應承。
等把所有人都送走了,他才一個人開着車,慢慢往家走。
路遇紅燈時,他停下車,看着面前疾馳而過的車輛,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找到了什麽。
那是一種同領導打交道時的姿态,可以讓别人對自己産生認可情緒的溝通方式。
這一刹,艾厚寬覺得自己找到了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奇妙的門。
今天店裏的生意出奇的好,不過再好,菜品的數量有限。
付宇跟着衆人在後廚忙碌的同時,也在心裏默默計算着前廳送過來的點餐單。
果然,當預計的四十桌全部下單後,後廚這邊不再接單,前廳那邊也不再接收顧客進店。
晚上十點半,飯店準時關門。
付宇搭乘劉雨侬的順風車回去千裏馬。
開着車,劉雨侬突然一反常态,很有興緻的跟付宇閑聊。
聊天的話題先是圍繞着今天烹饪的菜肴,随後也不知道怎麽轉的,就繞到了付宇今天的休假上面。
劉雨侬是存心打聽付宇今天的具體行程。
付宇是毫無覺察,對于師傅的詢問全部有問必答。
劉雨侬問:“小付,今天難得休假,你都去哪兒玩了?”
提到白天的事情,付宇不由噙起嘴角:“哦,去了趟大世界。”
“要買家具嗎?”
“原本隻是打算随便逛逛.不過,後來相中了一張床,看着挺好的,就直接買下來了。”
劉雨侬特激動:“怎麽突然要買床啊?你現在不是住在店裏的宿舍嗎?這床可不像其他的家具,買的時候一定要仔細挑好的,既要可心,還要睡的舒服。”
付宇點頭:“對,沒錯,我開始也挺猶豫,不過後來覺得确實不錯。”
劉雨侬很有興緻的打探:“怎麽突然要買床啊?你現在不是住在店裏的宿舍嗎?”
付宇解釋道:“哦,我新弄了個房子,想要簡單裝修一下,今天其實原本是打算逛一逛裝修公司,不過後來機緣巧合的先把床給買下來了。”
劉雨侬垂下眼,緩緩地接口道:“是麽,你自己一個人逛街的,也沒叫個朋友陪着?”
付宇微微一笑:“不是,我就是跟朋友一起逛着挑的,她特别有眼光,這床也是她幫我選的。”
劉雨侬面無表情的僵硬點頭:“哦,是麽。”
兩人後來又聊了一些什麽,不過劉雨侬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了地方,付宇下車後,先同劉雨侬揮手道别,随後目送着車子駛離後,便馬上拿出手機,給劉雨晴打了個電話。
劉雨晴那邊接通的很快,語氣聽上去有些驚喜:“喂,你忙完了?”
付宇沒急着進去,就站在後門外面的人行道上講電話。
“嗯,剛回來。”
劉雨晴有些好奇的問道:“什麽事兒啊?忙到現在?”
付宇之前急匆匆離開,劉雨晴就挺好奇的,回來的一路上都在猜測,是不是店裏出了什麽事情。
她還特意給今天上班的姜沫打了個電話,想要探聽一下情況。
結果得知店裏一切如常,而且付宇根本沒有回去。
付宇随口說道:“哦,是我師傅這邊,臨時突然叫我過去。”
劉雨晴一愣,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兒。
付宇對于她和劉雨侬之間的關系并不清楚,而且也從來沒有打探過。
可能是兩個人雖然名字相似,但因爲付宇一直稱呼劉雨侬爲師傅,反而忽略了她的名字。
他叫劉雨晴則是随着其他人一起喊小晴。
好像從來就沒有把這兩人往一起想過。
畢竟這兩個人如果不站在一起,雖然眉眼間隐隐有些相似,但因爲年齡性格和所處地位的關系,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自身氣質都堪稱天差地别。
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把這兩個人往一起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