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厘頭的龍舟大賽,帶給了桂林人新的一年,也是大明皇家和桂林說再見的第一天。朱四是早晚要走的,新年過後,已經漸漸奪回戰略主動權的明軍必然要對清廷發起新一輪的猛烈攻勢,然而由于這次朱四要去的地方實在太遠,所以他決定帶着所有的家人一起去奔向那個未知的——南京城。
好久沒有看到雪了,從前世到今生,無論是黑夜還是白天,時間都不曾停留過,轉眼便是數年。一個普通的教師從北國的雪鄉來到了南國,朱四原本以爲再想見到家鄉的雪不知會是何年何月。思念家鄉雪,也許家鄉也在思念他,所以這雪就不可思議的來到了江南,落在了洞庭湖邊。
這雪柔柔的,卻片片都能觸動朱四那思念着的心,離開了桂林後,他和這個世界中的家人一起來到了嶽州,來到了洞庭湖畔。從起點到終點,行程大概隻走了一半,朱四就已經不确定腳下的土地是否真實了,然而湖邊灘塗上,水蝕風華了許久的石塊卻真切又生硬的告訴了朱四。在今生的洞庭湖邊,他和他的大明又來到了永曆五年的春天。去歲的戰鼓聲剛剛平息,晌午忽然到來的大雪,勾動了朱四很久都未曾享受趣意的心,于是他就硬拉起一家大小來到這湖邊踏雪尋梅。
初來未曾婚,兒女忽成行,曾經的一個教書匠,如今卻一共背負着家與國,唯有苦笑着抱怨這老天誠不我欺啊。眼看着孩子們戲雪的萌态,朱四心中的國事散了,剛放下心頭所想,與孩子們在雪中玩着玩着,新的思緒卻又攀上心頭。
爲君不易啊,子促于膝、共逐黃犬,或可偶然而爲之。更多的時間裏都隻能又見一家春,我今在春外。縱使鄉心新歲切,隻能天畔獨潸然。一個大國的興衰,一個人是如何也扛不起來的。朱四自知心智愚鈍,所以爲了這個國、爲了這個家,他隻有放下心中所屬,隻問民心何從。
女眷們發現此時朱四的人雖在迎合着與她們戲雪,心思卻早已飄遠,泯然不知去向,自然也不好去打擾他。可兩個頑童又怎肯放過能夠與父親在一起的難得的快樂時光呢,他們雙雙跑過來,一人拉住朱四一邊的衣袖,問東問西了起來。二寶朱慈烨的話才剛剛能說的完全,一張嘴,溢出的口水到是會比說的話還要多些:“二寶要...雪,雪沒!”
等朱四好不容易把烨兒的話翻譯過來之後,認爲他是想讓雪留在手裏,所以朱四拿出了絲帕,并用雙手捧起它,等了一會兒,絲帕上落了些雪花在上面,朱四将絲帕俯身遞到了烨兒的手上,笑眯眯的告訴他:“烨兒,雪花落在人的手裏就會變成水珠,因爲人的體溫可以融化它。”
在朱四耐心的對他普及科學小常識的時候,小烨兒仿佛聽懂了似的。竟然對朱四一點頭,然後打了個噴嚏,将口水和鼻涕完整的回答到了朱四的臉上。當烨兒再次擡眼時,看到了朱四此時已經糾結到一處的嘴臉,他覺得這樣的爸爸樣子實在是太惡心了,于是便甩掉了朱四給他的手帕,一擡腿,走了,隻留下朱四獨自在風中淩亂。
幾個侍女連忙強忍着笑意,跑來爲朱四擦拭,這時從侍女們的中間又擠進來一個小腦袋,用一種體驗惡趣味的表情在朱四的悲慘中享受着滿足感,口中還贊歎道:“弟弟的鼻涕真準!”“好啊臭小子竟敢嘲笑朕,看朕怎麽收拾你。”
侍女們也被朱四吓得四散開了,正當朱四要張開雙掌準備抓住炫兒時,炫兒忽然對朱四說:“父皇你看,那邊水中有條大魚飛起來了!”朱四忽的停了下來,開始判斷是不是被這小子給騙了。在沒有确定這小子說的到底是真事兒還是故事以前,他決定堅決不回頭。所以到底有沒有大魚朱四沒有看到,他想要抓住的小屁孩兒卻早就跑了。
皇後蘇裴過來替這兩個孩子告罪說:“四郎,炫兒頑劣,是妾管教不嚴。”朱四沒有回應她這句,隻是木讷的問了她一句:“小妹,剛才真的有大魚能飛嗎?”!#¥%%……
這下算是丢人丢到家啦,湖裏有沒有魚朱四還是不知道,可他到底有沒有智商,此時在衆人眼裏絕對是已經真相大白了。可憐如今的百姓還當他是聖明天子,可誰見過被個幼兒園小盆友騙的稀裏嘩啦的聖明天子?這要是被那些指望着他來複興大明的憤青和老儒們知道,準有很多人會因爲經受不住沉痛的現實而去懸梁自盡的。
朱四暗想:“算啦,再不能跟這幫熊孩子玩啦,那樣會暴露自己智商下限的,我還是繼續我的道貌岸然吧。”于是他起身大踏步的走到了一個土丘之上,穩穩的站立在上面,單手平舉召喚着眼前這洞庭波濤,悠然的吟唱道:“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
自覺真的有一股文人騷客的氣勢,可是衆人對他的一身風騷卻毫不買賬,對他的什錦詩篇更是嗤之以鼻,蘇裴最先說到:“你們聽聽他這話,何時複西歸?倒像是咱們逼着他走了這麽遠似的。”舒窈點着頭說:“姐姐說的沒錯,明明四郎就是那殘日東風,整天的催着我們快些離開桂林,可他卻一幅悲春傷秋的樣子,讓人生氣。”梅爾說:“幾位姐姐都聽得懂萬歲爺的詩,可是梅兒聽不懂,梅兒隻知道咱們在桂林住的好好的,這下不但兩位太後都要跟着咱們一起離開了,就連我們蘇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也都準備跟着咱們搬家呢!”
幾個女人叽叽喳喳的說些什麽朱四根本沒聽見,隻是看她們又一個個搖着頭、擺着手的哄散而去。朱四還想着召喚回幾個呢,口中喊道:“朕還沒绉完呢,你們竟然就走啦!哼,也罷,那朕就說給遼闊的天空來聽。‘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來。氣色空中改,容顔暗裏回。風光人不覺,已著後園梅。”
绉完三首詩破詩,朱四還心中暗喜呢,因爲他總算還能把這最後一首詩背全了。隻可惜大家都各玩各的,沒人鼓勵他的附庸風雅,朱四無奈的一笑,心到:好啊,留我一個人欣賞這雪景才是最好,世人都懂賞花,可又有幾人知道這雪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