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舒窈和穆清走了出去,蘇裴心中卻還在想着剛剛朱四說的那句十八先生。她當然不知道十八先生是誰了,如果朱四沒有來到大明,十八先生就會是十八個慘死在孫可望刀下的冤魂。他們都是忠心于永曆皇帝的忠臣,然而孫可望爲了掌控大權,将這些大明的忠臣幾乎全部殺害了。除了少數幾個僥幸逃脫之外,永曆朝的南明能數得上來的忠臣也就這麽十八個人而已。
然而朱四卻非常珍視這些人,雖然孫可望已經被他給設計暗殺了,算是讓孫可望之禍胎死腹中,十八先生也自然不會再變成十八烈士。蘇裴即使不明白誰是什麽十八先生,但是作爲朱四的妻子,她能感覺到朱四的心中一直以來強壓着多少沉重、隐藏了多少辛酸。那一定是一個男人,一個國君心中壓抑了許久的痛苦。是自責嗎?不,也許那更是一種感恩,一種想要除惡揚善的決心。
朱四已經睡了,看着自己的男人如同孩子一般的睡去,如同一個普通人般說着自己想說的夢話,蘇裴很心疼,她靠着床頭,側身看着這個剛剛被衆人剝去了外衣的人,對他輕輕的拍着,像哄小孩子一樣說道:“睡吧,好好的睡吧,您不僅屬于我們,更屬于這個天下,有那麽多敵人想要殺你,而你卻安靜的躺在我的身邊;有那麽多的奸臣想要掌控你,你仍舊睡的坦然、脫得光光,剝離掉外衣去讓所有人看得見。”
拍着、想着,又回味着自己剛剛說的話,蘇裴覺得也好笑,她對身後的梅兒和蘭兒說:“我真傻,說的也都是傻話,也許我今天也是喝醉了的?”蘭兒回答:“娘娘沒有醉,娘娘是看的萬歲爺看的癡醉了。”梅兒覺得蘭兒的話有些放肆,便斥責起蘭兒來:“掌嘴,怎麽這樣和娘娘說話!”
蘇裴對蘭兒的話并沒有在意,她兀自的看着朱四說:“算了,都是一家人,掌什麽嘴呀,你們都和小全子、小福子一樣,是拿出一生來陪我們的。而我既然有了這樣一個男人,還需要誰陪呢?這樣的男人,你們難道看着不癡醉嗎?”蘭兒和梅兒被問得臉紅,梅兒覺得蘇裴好像是話裏有話,但是她既然已經知道蘇裴爲她們兩個打算過了,也就不好再做作,于是說道:“娘娘說的是,這樣的好男人,天底下哪個女人會不癡迷的,可梅兒隻知伺候娘娘,卻不敢有非分之想。”
蘇裴卻笑道:“隻要你們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就夠了,孤雖然貴爲皇後,卻不會獨占榮寵,隻希望你們能像孤這樣,一直愛着他、守着他,直到終老,或是陪着他一起在未知的某一天欣然死去。你們做了他的妃子,我就不是我,我隻能是你們的孤了,雖然我們還會是姐妹,可是你們的心裏就不該隻有我,更要有他。”
說罷,蘇裴忽然起身,而蘭兒和梅兒卻惶惶的跪倒在地。“你們幹什麽,難道不願意?”蘇裴看着地上的二人問道。梅兒的表情上充滿了感激,蘭兒更是已經流下了眼淚,抽泣中,蘭兒說道:“蘭兒如能得到萬歲爺的錯愛,必當感謝萬歲爺,感謝娘娘您,這不是上天給予蘭兒的福分,而是娘娘您給予的,蘭兒此生都會銘記于心。”
蘇裴拉着她們兩個起來,對她們說道:“你們兩個呀,什麽都好,隻是蘭兒好學,卻童心未泯;梅兒雖然曉事、知道分寸,卻懶惰厭學。日後爲人婦了,就都應該改正自己的缺點,懂了嗎。”蘭兒和梅兒一起點着頭。蘇裴緩緩的向外走去,并對她們說:“好啦,孤還要去看看炫兒,今夜就把四郎交給你們了,要好好伺候他哦。”說完,房門關上了,房中隻留下了蘭兒、梅兒還有夢中的朱四。
走到了院落,仰望着星空,蘇裴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自己的心。莊子曾經想要以天當被、以地當床,死後也要這樣下葬,無需棺椁,而那個男人的天地,比莊子的會小嗎?朱四的屋子裏靜靜的,蘭兒和梅兒羞澀的躺在了朱四的一左一右,她們分别脫去了衣衫,并學着蘇裴的樣子側身欣賞着眼前的男人。而窗外,傳來了蘇裴撫琴的聲音,那是一首《廣陵散》,真是優美極了,灑脫、清質、平淡悠遠又不急不離,聲調絕倫不與他曲同。
蘇裴坐在自己的房門外,以她的心事,彈出了這首《廣陵散》,也許她在抱怨嵇康,這位彈奏《廣陵散》的古今第一大家竟然在自己死前才發出感歎,遺憾因爲生前沒有将此曲教授他人,而讓這首古曲的彈奏秘法失傳。?”
既然嵇康的《廣陵散》已經失傳,蘇裴隻好彈奏别人留下來的曲譜了,她想:竹林七賢的領袖人物、開啓晉朝一代風流的嵇康應該是多麽豁達、淡薄的一個人啊?可他卻也有心中所執,一首曲子爲平生所愛,就不肯再教授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