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客人,瞿家大公子瞿仁傑來到書房回話,聽到兒子的叙述後,瞿式耜點了點頭,便示意兒子退下。瞿仁傑沒打算走,猶豫片刻終于還是問道:“大人何故閉門謝客,躲避自己的盟友呢?”瞿式耜坦言道:“嗨,事不可爲呀!”瞿仁傑又說道:“今日大理寺少卿楊鍾升任了大理寺卿,而袁彭年也升任了刑部尚書,大人可謂如願以償了,此際正是需要再接再厲,挺近首輔的時候。而您卻要稱病。孩兒不明白。”
瞿式耜一身常服,坐在書椅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瞿仁傑道:“你當真認爲今日的朝會是爲父勝利了?”瞿仁傑答:“就算不是全勝,也談不上失敗呀?”“那麽依你之見,明日爲父隻要一上朝,首輔的位置便唾手可得了?”瞿仁傑這才恍然大悟道:“大人這是在以退爲進?看得出來,今上并不想将首輔之位拱手交還于大人,而此時朝中吏治又處于青黃不接。大批文官因爲濟爾哈朗南征的威脅而信心動搖,甚至有人選擇了投敵。以至于讓今上抓住了把柄将這些人大量的裁撤或者入獄。永曆元年初丁魁楚叛國、今年年初何騰蛟又戰死,如今朝中不但在職文官員額嚴重不足,具備輔政能力的大臣更是僅有大人一人而已。如果此時大人選擇稱病,今上必然失去臂膀;朝政也一定會陷入混亂,大人此計甚妙啊。”
瞿式耜捋着胡須說:“孺子可教,能看出這一點已經實屬不易了,要比丁時魁、劉湘客那兩個廢物強上許多。今日丁時魁在朝堂上一言未發,竟然還有臉質問本閣爲什麽沒有幫他求官。劉湘客也沒有比他強到哪裏去,隻不過對禮部尚書一職還抱有希望罷了。楊鍾、袁彭年就更不堪了,今日他們沒有到府上來感謝老夫的推舉,明日也依然不會,日後永遠都不會。”
瞿仁傑問道:“難道楊鍾和袁彭年真的是口蜜腹劍、面慈心黑之輩?”“豈止啊,恐怕他們此時已經頭靠在皇家的羽翼之下了,尤其是那個楊鍾,今上竟然還沒等到老夫來推舉,便直接提到了他的名字。”瞿仁傑驚道:“大人是說,今日的朝會,其實皇上絲毫都沒有退讓,而是完全将大人算計進去了?”
瞿式耜慨然道:“是啊,老夫再一次被他算計了,你也是二十六歲,今上也是二十六歲,你在五歲上下的時候便被鄉黨稱爲神童,弱冠之年便已經自恃爲大明第一青年才俊了,吾兒的才華,就連爲父也深以爲榮。可是今上呢,從武岡逃回廣西後更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面對清軍三次壓境,他不但再也不逃了,反而還三次親征,并且三戰三捷。籠絡軍中重将做的是恰到好處;排擠起朝中文臣來更是漸露殺機呀,多少官場老手被罷了官或入了獄之後才頓然醒悟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都早已完全在這個年輕人的掌握之中了。連老夫在與他的數次交鋒中,都沒能占到絲毫的便宜。被奪去了首輔之職,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可是眼看大明朝就要産生一個獨夫民賊,老夫怎能坐視不理?漢家自古便是君臣共治,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連内閣的首輔都不想要了。那還要群臣幹什麽?他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就好了嘛!就算是不爲了萬民,隻是爲了士大夫千百年來的心血締造出的政治格局,哪怕老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是不能讓暴政再次蹂躏這本已破碎的山河了。”
瞿仁傑對父親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說道:“父親大人心懷天下,不曲意逢迎,剛正不阿,令孩兒敬仰。今上打擊士族、爛分田地、刁買人心,背棄了大明開基以來的以文制武;不興王道、不重賢才,獨斷專行、用人爲親、起用反賊,紊亂了朝綱。如果連大人都不能阻止,恐怕更沒人可以阻止他了,那麽漢家的江山終會淪入鞑虜之手,從此萬劫不複啊!”
當瞿氏父子正在悲春傷秋的時候,朱四已經被三個老婆灌醉了,三個女人初時還很納悶,舒窈說:“姐姐,萬歲爺怎麽今天喝了這麽一點酒便醉成了這樣啊?平日裏看着他和那群武将們鬥酒十千的樣子,妹妹還以爲萬歲爺是海量呢。小全子,用不着你,瞧你笨手笨腳的樣!怎麽伺候了萬歲爺這麽多年的!”
全爲國一臉賠笑的對舒窈說:“賢妃娘娘教訓的是,小全子就是粗手笨腳的,可是萬歲爺從武岡回來後,就從沒讓小全子和小福子離開他老人家的身邊,除了親征的時候爲了奴才的安全才讓奴才留下伺候老太後。娘娘,小全子可以肯定的說,萬歲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萬歲爺了,從來不和親近的人說假話,隻是有一點......隻是萬歲爺的酒量啊,都是注了水份的。他老人家真的是喝不過那些武将,奴才和張福祿爲了不讓萬歲爺喝壞了身子,就隻好給他的酒壇子裏灌滿了水,他才能勉強應付那些粗人。隻是能喝得了許多酒的人卻未必能喝得了那許多水呀,可是苦了萬歲爺了,喝那麽多的水,其實比喝酒更難受啊。”
幾個人剛剛爲朱四脫去衣服,攙扶着他躺下了,聽到全爲國在說話,朱四忽然又爬了起來醉醺醺地喊道:“我跟你們說,小全子和小福子都是好人,最好的人!全爲國、張福祿嘛,嘿嘿,朕沒喝多啊。你們是十八先生,朕記着呢,你們爲朕而死,朕就會在你們這十八先生還活着的時候,便趕緊爲你們做點兒什麽。”說完,身子一仰,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