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朱四走出了後宮,叫人傳來戶部尚書嚴起恒。嚴起恒不知道什麽事情,想向張福祿等人打聽,張福祿當然不會說,隻是告訴他萬歲爺傳的急,叫他别耽誤。來到朱四的面前,嚴起恒叩拜了下來。朱四手裏拿着一本兒《禮記》坐在嚴起恒的對面有滋有味的讀着,像是沒有發現嚴起恒的到來。
侍立在一旁的龐天壽雖然不明白朱四這是爲了什麽,卻也沒有貿然的提醒他。嚴起恒在地上跪了半柱香的時間,朱四才頭不擡、眼不睜的問了龐天壽一句:“怎麽嚴大人來的這麽慢啊?是不是也和朕一樣,家裏揭不開鍋了,所以沒力氣走路啊?”
龐天壽小心翼翼的回答:“回禀萬歲爺,嚴大人剛剛到的,看到萬歲爺正在看書,所以未敢打擾。”朱四放下了書,注視了一下低頭不語跪在地上的嚴起恒:“起來吧,朕不值得你跪着,你應該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發給你俸祿的人。朕是個窮鬼,養不起你的。”
“臣惶恐!”嚴起恒驚顫的答道。“惶恐,是餓的嗎?如果你也餓了,咱們君臣搭把手,一起出去讨飯怎麽樣?”“陛下何出此言,食君之祿,當爲君分憂,如果陛下有話想要對臣說,臣聽命便是。”
“恩,還成,嚴大人并非食古不化之輩,朕卻有一事不明,今天宮裏告訴朕說,年初的宮分戶部隻撥了兩千兩,連慈甯太後的年例都沒能拿到手。你們戶部莫非是把朕這個君父和後宮的一大家子人給忘了?你再好好想想,想想這世上還有沒有朕這一家子存在。如果是忘了,朕不怪你,日後你好好記得便是了,不過朕可要上你家裏吃飯去了,七個碟子八個碗兒的,你可不能委屈了朕的肚子。你也可能會拿朝廷的國帑不足來搪塞朕,可你也該知道,哪怕是朕在大婚的時候,都沒讓你戶部出一兩銀子。每年朕的萬壽節和兩位母後的壽誕之日,天家也謝絕大臣們送來的禮物。你嚴起恒莫非覺得朱明皇家對國朝來說是多餘的、有沒有都無所謂、大可以自生自滅?讓你戶部拿出一分錢給朕都覺得冤枉?難道戶部是你嚴起恒自家的店面,和朕沒半點關系嗎?”
朱四的話,語氣越來越重,嚴起恒起身對朱四施禮到:“陛下莫要生氣,容臣如實禀告,臣不像陛下想的那樣,是不忠之輩。年初要給内帑撥銀子時,首輔何大人尚在長沙血戰,陛下也因爲清軍南征而無暇顧及此事,臣就想等到何大人批複完了再将其餘的銀子撥給内庫。臣又怕宮内急等用錢,便自作主張預支了兩千兩銀子過去。沒想到仗越大越大,我軍在前方嶽州和長沙損兵折将,陣亡數十萬官軍,這需要大筆的銀子撫恤啊,而陛下又先去了肇慶,再親征湖廣。次輔瞿式耜大人便讓臣将準備要給後宮的銀子挪做撫恤之用。然而陛下凱旋歸來後,并未等到讓臣見上一面,禀報一聲,就再次頒發了褒獎有功兵将的诏書,诏書已經頒發,君無戲言,臣怎敢拖延不發。至此,國帑已經是空蕩蕩的了,如不是夏糧新至,年底百官的俸祿都拿不出來了。但是,陛下也不要擔心,由于一場大勝,我朝已經穩定住了湖廣、江西、廣東三個布政司,又開拓了福建、雲南、貴州、以及半個浙江。今夏的稅賦增收何止一兩倍,戶部正在統計之中,如果陛下急需要用,臣立刻就給内庫撥掉。”
朱四聽完了嚴起恒的解釋,也覺得該把語氣緩和下來:“好了,知道了,朕不是因爲缺錢而生氣,朕隻關心你嚴起恒是不是在意天家的事情。”嚴起恒答道:“天家的事情都是國事,臣怎敢輕慢。”
朱四又說道:“山西、陝西大旱,卿以爲朕是否該爲那裏的百姓做些什麽啊?”嚴起恒回答:“若問臣的個人之見,臣是支持陛下今天在朝會上的主張的,可是群臣都反對這件事,況且以今夏的收成,自用尚且剛剛有餘,若是陛下想要周濟山西、陝西兩地的百姓,開銷會很多的,那可是天大的窟窿啊。如何填補?”“如果内庫不管戶部要銀子了,是不是可以拿着這些錢去填飽兩省百姓的肚子啊?皇家就這麽百十個人,委屈一些不算什麽,可山西、陝西今年怕是顆粒無收啊!兩省百姓的性命朕不能不管!”
朱四剛說完,嚴起恒便再次下拜,淚眼婆娑的說道:“陛下之仁德,堪比堯舜,以内帑救濟陝西、山西的百姓,是皇家的功德,嚴起恒無話可說,隻有代替晉陝百姓叩謝吾皇天恩啊!”“好啦,起來吧,别跟個婆娘似的,動不動就抹眼淚。内庫沒錢,朕自己會想辦法,赈濟晉陝百姓這件事兒你要立刻準備,早早安排,雖說錢糧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送到百姓的手裏,但也必須随要随取。明日朝會朕自會說服衆卿的。”
嚴起恒感恩戴德走了,還一邊走,一邊啜泣,朱四也不去把人心過多的往壞了想,如果真是都往壞想,便是穿新鞋走老路,繼續重蹈曆任大明皇帝的覆轍。君臣之間過度的對立,導緻了分歧和互不信任,平時還看不出差别,一旦出現緊急狀态,弊端便會大量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