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倫阿曼駭然望向楚望舒,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剛才那股窒息般的壓力,來的太突然太兇猛,他條件反射的激蕩起真氣護體,但護體氣罩來不及擴散,殺意就消失了。
他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對這種尋常人而言玄而又玄的殺意,不陌生。想到這裏,一轉頭,父輩們目光同樣落在楚望舒身上,茫然又忌憚。
特倫阿曼能感受到恐怖的殺意,久經戰場的将軍們自然更敏感,他們疑惑的望着楚望舒背影,再也感受不到殺意,收放自如?從徒單蘇譽身上散發而出?
怎麽可能!
楚望舒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殺意。紫雲真君名号傳來的瞬間,強烈的殺意從心中升起,翻湧着、咆哮着,仿佛螞蟻啃噬,那麽一刹那,他失控了。但随後被他收斂。
又見面了,紫雲真君!
絲竹聲中,紫雲真君攜帶弟子入主殿,與西王母、陸吾、稷下學宮幾位大儒、道門太乙真人......一一見禮,領着弟子入座。
他當然是有資格入殿的,不是修爲,雖然大真人的境界在任何地方都響當當的人物,但在瑤池宴不行,這裏隻講身份不講修爲,除非你是仙級。而是身份:紫雲真君,神帝弟子。
以煉丹制藥之術聞名九州,深得神帝真傳,号稱一人一宗門,這個“宗門”指的是道門丹鼎派。意思是說,他一個人,抵得上整個丹鼎派。
這種說法有誇張奉承之嫌,也側面反映了他的丹術造詣。
紫雲真君眯着眼,瞥一眼白玉台上靜默等候挑戰者的螭羽仙子,朗聲笑道:“師姐,螭羽師妹這是睥睨群雄啊。”
西王母颔首,淡淡道:“葛真人的九竅靈丹九州聞名,螭羽有幸能得此丹,是她的造化。”
紫雲真君哈哈大笑:“九竅靈丹,巧了,我這弟子三年前便已是小真境巅峰,三年來寸步未進,我雖然丹術小成,然而九竅靈丹是丹鼎派不傳之秘,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想不到葛真人舍得拿出來。”
頓了頓,笑道:“蚩蠻,機緣擺在眼前,能不能得到,看你自己的造化。”
體型狀若熊罴的青年雙手一撐,案幾咔嚓應聲斷裂,甕聲甕氣道:“是,師尊!”
出了大殿,他在回廊上狂奔起來,腳步聲如悶雷滾滾,回廊顫抖。距離白玉台尚有數十丈,他腳下一蹬,憑借肉身之力躍起,宛如一隻飛撲而起的猛虎,以霸道絕倫的氣勢砸在白玉台上。
“轟!”
碎石濺起,整個白玉台劇烈一震,蚩蠻躬身彎膝卸力,腳下白玉台蛛網般崩裂,狀如蠻獸。而他不遠處,螭羽仙子翩然而立,裙裾翻飛,翩翩出塵,對比鮮明。
“螭羽師姐,請指教。”蚩蠻緩緩站直身體,目光掃過螭羽仙子玲珑曼妙的嬌軀,毫不掩飾自己的仰慕和垂涎。也不需要掩飾,在西域不興儒家“溫良恭謙讓”那一套。好漢們看上哪家姑娘,指揮狗腿子搶回家就好了,若是彼此家世相仿,就讓父輩們提親。當然,螭羽仙子他是不能搶的,但不妨礙他欣賞仙子的身體曲線。
螭羽仙子神色愈發冷漠,冷冰冰道:“請指教。”
前一刻還無比留戀師姐身體曲線的蚩蠻,下一刻就宛如炮彈般射來,勢大力沉的一記沖拳。
當!
白绫升空,呼嘯怒旋。
這拳砸在白绫形成的場域,蕩起一聲如敲洪鍾的巨響。
巍然不動,穩如昆侖的螭羽仙子,上場後頭一次踉跄後退,白绫旋轉的節奏猛第一窒,她咬牙催動真氣,法印翻飛,讓白绫再次飛快旋轉。
蚩蠻一咧嘴,擺出架勢,又是一拳,拳頭出到一半,他詭異的收束撤拳,身體後仰,看似魁梧笨拙的身體,竟有着驚人的柔韌性。
一縷短發飄落,蚩蠻直起身,眉心迸裂一條血線,鮮血順着眼角流淌。
“師姐的小無相劍愈發神出鬼沒。”他話音方落,一個沖刺,“當”拳頭砸在金旋波紋功氣罩之上。巨力之下,螭羽仙子朝後飄退,在這個過程中,有數十道淡淡的劍氣激射,與空氣摩擦出凄厲的嘯聲。
“小無相劍法!”楚千翎瞪大眼睛,扪心自問,若是她面對這些迅捷如雷的劍氣,肯定躲不開,李妙真卻在半個多月前,擊敗了螭羽仙子,不甘的問道:“你是怎麽破解的。”
“以劍破劍。”李妙真的答複言簡意。
“以劍破劍?”楚千翎茫然。
“我劍心通明嘛。”李妙真擺擺手:“說了你也不懂,你又不是劍修。”
楚千翎恨得牙癢癢。
李妙真注視着高台,黛眉一蹙:“大塊頭還不躲?”
面對穿金裂石的劍氣,蚩蠻毫不畏懼,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他深深納氣,氣沉丹田,渾身筋膜鼓脹,青筋猙獰,又在刹那間恢複原樣,膚色泛起一層琉璃光暈,宛如玉石。
叮叮當當!
密集清脆的聲響,一道道光焰在他體表炸開,獸皮衣破裂,露出雄壯魁梧的上半身,沒了獸皮的遮掩,他皮膚的琉璃光暈愈發醒目。
“無垢道體!”葛長青脫口而出,臉色驚訝。
無垢道體,道門頂級肉身法,沒有之一。唯有丹鼎派傳說中的金丹大成反哺肉身,鑄造出的無上體魄才能與無垢道體抗衡。
太乙真人眯着眼,沉聲道:“紫雲真君,你這徒兒,何時會我道門的無垢道體?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今天老道說不得要出手掃除竊功賊。”
紫雲真人笑了笑,半點不怵,“太乙真人,此法雖爲道門所創,但天下道法殊途同歸,何必執着門戶之見。”
蘇星鬥頭頂铿锵作響,劍氣似吐非吐。
他的性格是能動手就不動嘴。
稷下學宮、太子那邊笑吟吟看熱鬧。
西王母眉頭一皺,看了陸吾一眼。
陸吾沉聲道:“太乙真人,此法應該是神帝所傳。”
道門衆人臉色一變。
凡接觸過神帝的人,都會被這位老人的長者風範所折服,楚望舒就是個例子。其實老一輩的人才知道,神帝年輕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混子,那會兒大家都叫他:九州浪蕩子。
嬉皮笑臉,玩世不恭,潛入稷下學宮藏書閣翻看經書,還把當年儒聖親筆所著的“子曰”撕的稀巴爛。闖入過中州皇廷,和後宮的娘娘們飲酒作樂,最後還算君子,沒有浪到與娘娘們滾床單,否則那代人皇就要大玺一按,揮師百萬與他同歸于盡。道門自然也沒能逃過他的魔手,這位大能隐姓埋名在道門待了三年,把道門的底子給摸了個透徹,臨走前還帶走了道祖手書經典:《道藏》。
當年一位道門太上長老出關,萬裏追殺他,最終神帝和那位老不死道長約定,不将道門秘法外洩,并歸還道藏。此事才算平息。
數百年過去,神帝修身養性,褪去了頑劣浮誇,成長爲人族真正的定海神針。
太乙真人猛一拍桌案,喝道:“神帝一言九鼎,豈會食言?無垢道體你是怎麽得來的,說!”
蚩蠻沉沉嘶吼一聲,撞開又一波無相劍氣,眨眼間欺身而近,簡單兇猛的一拳搗出,擊潰金旋波紋功,擊中螭羽仙子的胸口。冷美人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箭,摔入湖中。
紫雲真君皮笑肉不笑:“太乙真人不信,本君有什麽辦法?你想收回無垢道體,可以啊。聽說道門弟子奇才輩出,不妨下場與我這位弟子較量較量。”
葛長青抽了一口冷氣,“肉身已達真人境巅峰?”
他與弟子蘇星鬥對視一眼,後者搖搖頭。他畢竟初入真人境,可以俯瞰同境界散修,但如果面對的是一尊将無垢道體推至真人境巅峰的高手,勝算不大。
蘇星鬥想了想,道:“我能殺他......”
葛長青卻搖搖頭,他能不知自己弟子的性格?死不退縮。結果無非是你死我活,就像他三年前斬殺南山老鹿。可是,玉石俱焚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一個天才弟子的隕落,道門損失不起。
“我應該打不過他。”李妙真吐了吐舌頭,笑吟吟道:“放紅鸾出去咬他。”
紅鸾氣鼓鼓道:“是燒。”
太乙真人擺擺手,懶得說話,這個肯定是不行的。紅鸾無法控制體内火靈暴走。
蚩蠻仰天咆哮,聲如悶雷:“誰不服!”
楚望舒腦海中,翻湧着遙遠的記憶,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歲月再次浮現。
那一年,他從東荒輾轉到西域,曆經三十萬裏,颠沛流離。在中州一座小城,被充當流民奴隸,送入赤雲宮,在那裏供認驅使奴役。整日翻山越嶺的采藥、挑水、挖礦、灑掃......總有做不完的事。某日,宮主煉制秘藥,需要活人做實驗,他和一百多名奴隸被選爲實驗對象,每日強迫服下蘊含五行靈力的丹藥,不出半個月,所有活體都死了,隻有他一人存活。
此後兩年,他成了宮主的實驗對象,依然每日服用千奇百怪的丹藥,然後痛的死去活來,受盡折磨。可他仍然沒死,于是加大藥量,提取血液,日複一複。終于有一天,宮主發現了他的秘密。
“混沌體,古今唯一的混沌體。”
“叫吧,叫吧,這是大世拉開序幕前的歡呼,我會踏着你的屍骨走向巅峰。”
“五行神丹,隻要我練成五行神丹,神帝那老家夥也将被我踩在腳下。”
“我将一統九州,踏入仙界,成爲古往今來第三位成道者。”
真痛啊!
投身丹爐,受烈火炙烤,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哪怕相隔數十年,那段痛苦的經曆依舊記憶彌新。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赤雲宮宮主,叫紫雲真君!
在這風起雲湧之際,在這漫長寂靜之中,楚望舒緩緩起身,二十年前飽含怨恨的情緒融入他的聲音裏,沒有激蕩,沒有波瀾,平淡卻刻骨:“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