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東疆騎乘着龍翼獸低空盤旋,喝聲不斷,指揮着軍隊撤退。然而眼見數百名騎軍被瞬息活埋,不管龍馬還是甲士,求生的本能都超越了對軍紀的操守。
蘇星鬥拎着葛長青飛上夜空,雙胞胎分别抱着紅鸾李妙真,在高空張望。
大概過了一炷香時間,軍隊撤到了安全地帶,停歇整頓。山體崩塌揚起的塵埃久久不曾散去。
道門中人面面相觑,蘇星鬥道:“看看。”
雙胞胎彼此交換眼神,齊齊搖頭,聲音整齊劃一:“不敢。”
“不敢?”蘇星鬥眉頭一挑。
“好可怕好可怕,天道在震怒。”
“好可怕好可怕,神魔在咆哮。”
“吓死盈盈了,盈盈要回道門。”
“吓死紫煙了,紫煙也要回道門。”
雙胞胎捧着胸口,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莫名其妙的話。蘇星鬥沒有頭緒,但他感覺到了雙胞胎的恐懼,她們兩個是補天道的弟子,能感應到冥冥之中高遠難測的天意。在道門混了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補天道的神神叨叨,都是一群瘋子,有時候他們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但很久很久以後,你幡然醒悟,明白了他們當時話語中的深意。如果哪天補天道的人正正常常的跟你調教修行,分享經驗,那肯定是想騙你的酒喝。
李妙真忽然交換起來,她推開紫煙,搖搖晃晃的禦風飛向廢墟,衆人吃了一驚,凝神望去,漸漸稀薄的塵埃中站着一個人影,他低垂着頭,手上緊緊拽住一截狐尾。
蘇星鬥渾身寒毛炸起,好像一道寒氣沿着脊椎沖入大腦,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那人的姿态動作,分明是野獸進擊前的準備,錯不了,因爲他從小生長在林莽蒼蒼的部落。
“李妙真,别過去”
爲時晚矣,李妙真前沖的身體忽然頓住,緊接着高高揚起,她被人一記手刀洞穿了身體,正如楚望舒之前被挑起的姿态。
“望,望舒”
李妙真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遭遇,但她灑然一笑,隻是看着眼前這個迷失了神智的少年,她有些悲傷,有些無奈。她伸出手,應該是想觸摸她的臉,到了中途無力垂下。
夜風呼嘯,楚望舒的臉在散亂的發絲間若隐若現,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他的瞳孔裏,黑暗漸漸褪去,眼白凸顯出來,黑亮的眸子裏倒映出李妙真的凄然的身影。
短暫的平靜後,楚望舒宛如受到巨大刺激,身軀顫抖,他仰起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吼聲凄厲破雲,宛如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聲洪鍾大呂,又仿佛神魔誕生之初,天地震蕩。
遠處的龍翼獸哀鳴着簌簌掉落,龍馬戰戰兢兢,跪倒在地。甲士兵卒倒還好,隻是覺得吼聲刺耳。
一吼之後,楚望舒和李妙真雙雙摔倒,不省人事。
蘇星鬥再看向雙胞胎,紫煙和盈盈說道:“救人呐,瞎看什麽。”
蘇星鬥:“”
青丘國,一道彗星劃過,轟然砸入宮殿中。瓦片迸飛,斷木翻滾。
宮中當值的女官提着燈籠跑來查看情況,一個個臉色驚疑不定。
葛長庚掙紮着從殘垣斷壁中站起身,踉跄站定,顫巍巍的從懷裏取出丹藥吞服,轉頭,看向蜷縮在廢墟中奄奄一息的白狐。
鮮血污染了她綢緞般光亮的皮毛,九條狐尾無精打采的聳拉。
白狐劇烈咳嗽起來,嘔出一個血色人形。
正是昏迷不醒的楚浮玉。
葛長庚把楚浮玉交給值守女官,然後擺擺手。女官們福了福身子,抱着楚浮玉退去。
夜空微熹,晨星寂寥,仙狐宮燈火漫漫,雕欄玉砌。
葛長庚手掌貼在白狐腹部,真氣綿綿湧入,白狐幻化成人形,抱着胸蜷縮,青絲擋住了蒼白的俏顔。嬰姬吃力的睜開眼,喘息道:“那小子,什麽來頭?我們險些陰溝裏翻船。”
“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輩而已,不必擔心。”葛長庚抱起她,柔聲道:“你承受了太多青眼的妖力,丹田崩裂了,又強使兩傷法術,狀态很危險,就算能恢複,修爲也必然大損。爲今之計,隻有雙修才能彌補你的創傷。”
嬰姬在他懷裏微微一顫,妙目煥發驚人神采。
“就算我不願意,你難道就不會找别人了?”葛長庚聲音裏透着淡淡的冷漠。
嬰姬拽緊他的袖子,淚水滾滾,柔聲道:“不會,再也不會了。長庚,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會了。”
葛長庚“嗯”了一聲,“你安心養傷,剩下的交給我。”
嬰姬嘴角勾起甜蜜的笑,拽着他袖子的手緊了緊,像個小女孩失而複得了心愛的玩具。
彤紅的太陽從東邊升起,朝霞金燦燦缤紛瑰麗,宮殿金色的瓦片上反射耀眼的陽光。
葛長庚披上外袍,走到窗邊,窗外是一叢叢紫紅色重瓣紫河花。這種花生長在東海沿岸,喜歡溫暖宜人的氣候,每日要澆三次水,極是嬌貴。這麽嬌貴的花,在狐仙宮卻到處都是,隻因爲他說過一句喜歡。
他轉頭看向錦被中安然沉睡的女子,嬌豔的臉龐帶着雲雨後的紅暈,睡容沉靜安詳,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夢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此時的她退去了颠倒衆生的媚态,安安靜靜的像個涉世不深的小女孩,一如當年大雪山上兩人初遇。那時候他還是道門中備受關注的天才弟子,深得師尊期待。
葛長庚凝視着晨風中搖曳的紫河花,低聲道:“楚望舒,你到底是誰呢。”
“爲什麽你的身上會有神魔之力?”
“什麽神魔之力?”一道戲谑的聲音響起,飄渺,悠遠,分辨不清來自何方。
葛長庚眯眼擡頭,蔚藍的天空中彩光流麗,幻化成一個占據半邊天的男子臉容。分明是極英俊的男人,偏偏化着女子的妝容,不倫不類,滑稽搞笑。
“你怎麽來了。”葛長庚轉頭看了眼兀自熟睡的嬰姬,輕輕皺眉。
“來看看我的得力幹将,有沒有順利完成任務。”不倫不類的男子說。
“很抱歉,并沒有。”
對方沉默了一下,“哦?你的語氣裏似乎并沒有歉意。”
“任務失敗了,青眼九尾的一條尾巴被道門奪走。”
“看出來了,你的狀态很糟糕,我從沒見過你受這麽重的傷。有興趣和我說說?”
“被一個道門小輩截胡了。”
“我很對這個小輩很有興趣,能在你和嬰姬手底下搶走狐尾,大真人也未必行。”不倫不類的男子“厚厚厚”的怪笑。
“神魔之力。”
畫着濃豔妝容的男子猛地斂去笑意,他不笑的時候,臉就像一張臉譜。修剪得細長的眉輕輕皺起:“神魔之力?自女娲聖皇平定神魔之亂,陰陽演化五行,别說神魔之力,陰陽之力都已成曆史。那個小輩叫什麽?”
“不知道。”
“不知道?被一個無名小卒虎口奪食,還被打成重傷,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麽?”
“該反省的是妖皇陛下你才是,道門出了這麽個怪胎,情報上竟然沒有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說的好有道理,厚厚厚,失敗就失敗了,暫時不跟道門的那群牛鼻子一般見識,繼續解印青眼九尾。遲早我們會跟道門清算。”
“不送。”葛長庚關上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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