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敢?!!自己終究還是這大漢的天子,自己再年幼再無力,那也是一國的帝王。
“朕是天子!何懼他人!”劉協的小臉發青,厲聲喝道。
“當真如此?”蔣幹再次出聲逼問。
“蔣幹,你好大的膽!屢次逼問于朕,到底是何居心,還是那右将軍讓你如此行事?”劉協站起身喝問蔣幹。
“來人!将這狂悖之徒拿下!”馬日磾同樣大喝。
宮中侍衛都是董卓的人,董卓在的時候隻聽他的,胖子不在就聽皇帝和太傅的,這點侍衛還是分得清楚。
隻見大門之外沖進來幾十名侍衛,個個都把武器對準了蔣幹,侍衛長把手一揮,就有兩人走上了,想拿下蔣幹。
劉協右手一伸,止住了侍衛的動作,然後對蔣幹說:“這都是朕的親信,你若收回前言,朕有大量,可不計前嫌,否則定教爾血濺當場!”
劉協說話的時候,小臉闆着,聲色俱厲,俨然一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裏的氣勢。
蔣幹根本無動于衷,淡淡的說道:“這些真是陛下的親信?”
劉協瞳孔一縮,氣憤到了極點,然而蔣幹的話還沒完。
“陛下真的敢殺右将軍使臣?”蔣幹仿佛不知死活一樣,再次出言挑釁。
“汝欺君犯上,悖反綱常,難道殺你不得?老夫就不信,那長天還敢反天不成!”馬日磾已經怒不可遏,本來董卓當道,天下人已經不将天子,放在眼中,現在一個區區使者,也敢犯上,不是殺他殺誰。
蔣幹根本不理馬日磾的怒斥,對已經悲憤得說不出話的劉協,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道:“陛下不敢殺臣。陛下該知道,若殺了微臣,右将軍必反,這堂堂大漢天下,将再無一人可爲陛下之援。而天下諸侯除右将軍外,再無一人敢在董卓的千軍萬馬中,護衛弘農王東出洛陽,隻爲了報答先帝之恩。右将軍素著信義,卻未有昭然于世。那日若非将軍爲了證明陛下乃是先帝所出,在十八路諸侯面前,将遺旨取出公示,天下人還以爲,右将軍保弘農,隻爲另立傀儡耳。此等舉止、此種擔當,不愧爲大丈夫、真豪傑!也隻有右将軍,是爲真正的漢室忠良。”
劉協瞪着圓溜溜有些發紅的大眼睛,氣憤道:“所以你就仗着,英雄蓋世的右将軍,來欺朕???”
蔣幹沒有回答劉協的問題,再次正色說道:“易經有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微臣聞,昔日董卓初入洛陽時,曾面見弘農與陛下,弘農懼卓威勢,涕泣掩面,口不能言,而陛下言及禍亂之事,卻對答如流,遂卓以陛下爲賢,方有此後廢立之事。”
“而今,弘農自強與江南,陛下卻瑟瑟于西京,此情此景緣何與昔日相反邪?”
蔣幹的話,還是對小劉協的内心有些觸動的,男孩子總有那麽點自傲,對自己得意的事情,記得比較清楚,劉協心裏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
“陛下貴爲天子,國之表率,若能正身正心,立言立行,天下何人敢欺!況區區蔣幹哉。陛下若惴惴度日,常有戚戚,言不敢發,行不敢爲,法不敢立,令不敢下,則天下皆不省陛下也!”蔣幹的聲音越來越大,每一個字都撞進劉協幼小的胸膛裏。
“陛下!今右将軍上表納貢,足見其心向陛下,若陛下願以将軍爲援,又何懼天下,何懼賊臣乎?”蔣幹滿是自傲的問道。
劉協立刻出言反問道:“朕視右将軍爲長輩,何來不願之說?”
蔣幹心裏微微一笑,這種毫不猶豫的反駁,才真正像是個孩子的做法,而不是裝出來的假大人,皇帝實在太年幼了些,然而架在他身上的擔子,卻一點也不比别人輕,這讓蔣幹,不免有些痛惜。
于是蔣幹再次說道:“陛下需知,右将軍與趙公交情莫逆,若趙司隸受難而薨,必大起兵戈,試問若董卓與右将軍大戰,天下諸侯會如何行事?彼等必然乘虛而入,屆時這西京還如何能保全?戰亂一起,陛下何以自存?若陛下不願保趙公周全,那又有何人願來保陛下周全?”
“再者,趙公世代忠良,賢明遠播,似此等善士,若陛下對其置于險境而不理,那天下還有何人,願爲陛下用命?”
“故此,保趙謙,便是保漢室,亦是保全,陛下自身。”蔣幹最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劉協聞言,眼中有些閃爍,習慣性的把目光看向了一邊的馬日磾。
旁邊的馬日磾,聞言默默不語,他與趙謙關系不錯,也曾出力幫對方一把,但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去慫恿劉協這麽做,不是不想,而是不願把劉協推到前台,直面暴虐無道的董卓,他自己都拿董卓沒辦法,何況年幼的劉協。
在馬日磾看來,劉協是很聰慧的,他也很樂意一直教導劉協,讓他成長爲真正的帝君,董卓總有死的一天,到時候成長起來的皇帝,自然能夠慢慢收回,旁落的大權。
但是聽了蔣幹的話之後,他也被說動了,不得不承認,蔣幹的話是有道理的,平時他太維護劉協,讓這個本來就父母雙亡、沒有依靠、沒有權利,還整日處在危險之中的孩子,有些過于依賴他了。所以馬日磾決定,這次讓劉協自己拿主意。
他揮退了所有的侍衛,就閉目養神,對劉協求助的目光,絲毫不見。
“陛下,弘農王在落霞,從來都是自己拿主意的,隻有婚姻大事,才會請右将軍做主。”蔣幹很聰明的激了對方一回。
因爲蔣幹的話有道理,所以劉協心中有些動搖,而被這麽一激,少年的信息徹底激發了出來。
“好!朕便依你所言!”劉協一拍桌子,喝道。
不過他馬上又想到了什麽,低聲問:“若是太師發怒,該當如何?”
“微臣這七尺之軀,可爲國捐棄,可爲主盡忠,自然也可爲陛下效死。誰敢對陛下不利,先殺蔣某!”
“若是太師怒而殺你,那右将軍豈不是還要動幹戈?”劉協還有些擔心的問道。
蔣幹聞言雙目一垂,他沒有因爲小皇帝有些涼薄的心性而失望,處在這種朝不保夕的環境,換誰都一樣,更何況皇帝隻有十歲。他随後說道:“大義所在,豈同私怨?”
“既如此,朕便傳百官入朝,當庭宣旨!”劉協好像想通了一般,有些激動。
“陛下,臣還有一策,可報陛下萬全。”蔣幹拱手說道。
“愛卿快快說來。”
“陛下可下旨,認右将軍,爲異姓皇叔,若如此,則天下叛逆之人,欲欺君犯上之時,皆會思及自身,是否經得住右将軍的雷霆震怒,而後方會行事。”蔣幹說道。
他終究是長天的人,自然要盡可能的爲長天,謀劃利益,既然吳郡太守,暫時不成,那麽一個異姓皇叔的名頭,也不錯。
“此言大善!來人,傳令百官入宮,朕要大會朝臣!”劉協面帶喜色的喊道,仿佛平日的怯懦,已經于此時一掃而空了。
蔣幹聽後,這才松了口氣,目的總算差不多達成了,後面就是最關鍵的了。
他在見到劉協的時候,就知道用一般的方法,絕對不可能說得動小皇帝,去公然對抗董卓。因此他就撕開了劉協的那一層,有些可憐得遮醜布,用這一劑猛藥,來治這孩子的心病。
就結果來看,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