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位并不準備給他一個機會,也不給自己一個機會。
原本溫良的面具被摘下,他的目光變得冷鹜,臉色如同籠上一層寒霜。
林尚遠微微擡起下巴,以俯視的姿态淡淡道:
“看來閣下是以爲吃定我了。”
顧守聞言,仔細而嚴謹地左右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任何埋伏後,他笃定道:
“目前而言,沒錯!”
林尚遠口吻淡漠道:“我林尚遠而今好歹站在了蒼白星系最頂端,閣下何敢如此欺我?”
顧守神态真摯道:“這不全仰仗你嗎?我也沒想到你除了那十台破機甲外,居然敢孤身來這裏,靜谧集團内部數得上的強者一個沒帶!”
林尚遠微眯眼睛,意味深長道:“看來閣下對我靜谧集團了解很深啊。”
顧守擺擺手,謙虛道:“一般一般,我也沒想到雄踞蒼白星系的靜谧集團,如今居然一個大師都沒有。”
靜谧集團無大師,這是顧守從林潇潇口中得知的。
自數年前靜谧集團上一代董事長培養的兩位大師先後死于天路上,到現在爲之,靜谧集團也不曾邀請過一位大師坐鎮集團。
大師級武者确實罕見,但靜谧集團這等龐然大物,還是供養得起幾位大師的。
可林潇潇卻說,林家祖訓有言,集團可無大師,卻不可有“請”來的大師。
林尚遠忽然輕笑一聲道:“這是林家祖訓所限,倒是讓閣下見笑了,其實林某人有時也覺得這些規矩太過陳舊古闆了。”
他話鋒突然一轉道:“既然閣下如此笃定林某身旁無人,爲何遲遲不下手?是準備羞辱我?”
這次換顧守陷入了沉默。
顧守眉宇微蹙,
從走進大廳到現在,他有無數次擊殺林尚遠的機會,卻是到現在也未曾動手。
自先前遭遇突襲後,他便沒準備繼續遵守和林潇潇的約定,是真的想殺了這家夥。
可走進宴會廳後,晦澀難言的危機感就降臨在了他的心頭。
這種感覺很淡,淡到不真實的地步。
卻是林尚遠活蹦亂跳到現在的唯一原因。
而該死的絕對直感卻在這時下了崗,又或者這種危機感就是絕對直感帶給他的?
顧守凝視着林尚遠的眼睛,道:“看來你還藏了張大底牌,什麽樣的底牌讓你敢站在我的身邊,而不懼我随時翻臉?”
他的心中其實已隐隐猜到了。
林尚遠道:“底牌一旦掀開,很多條件就沒有談論的必要了。”
顧守挑眉道:“你想和我談什麽條件?”
林尚遠神色誠摯,道:“在下先前說過了,我不會放棄任何機會,和岚鷹是談,爲何不能和龍羅談?”
顧守沉默了會,心中隐隐了然。
他忽然道:“看來我猜錯了,你的底牌并不來自第五艦隊。”
林尚遠哈哈大笑道:
“先祖遺訓留下,林家可無大師,卻不可有外姓大師,說來說去,無非是外人靠不住罷了,第五艦隊同樣如此!”
“我借助第五艦隊之力登上集團寶座,本該投桃報李,可奈何那位司令要的太多了,我自認不可能砸鍋賣鐵去鑄就第五艦隊的輝煌,隻好另尋一位靠得住的盟友。”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種事你也能說得如此委屈,果然資本家心都黑!”顧守唏噓感慨,而後淡淡道,
“你就這麽笃定我背後的勢力大的過岚鷹的第五艦隊?”
林尚遠目光火熱道:“有些機會總得先試試。”
顧守咧嘴道:“那先前這筆賬怎麽算?”
林尚遠眼簾低垂,一口咬定道:“那十人本就是第五艦隊的機師,與林某離心離德,非林某所能驅動,之所以要殺閣下,主因還是約瑟華之死。”
“當然,靜谧星本是林某地盤,閣下受了驚吓,林某責無旁貸,理當送上一份補償。”
言下之意自然是和我無關,都是第五艦隊的機師擅作主張要給約瑟華報仇。
擺脫第五艦隊這念頭并非他臨時升起。
而是在尋第五艦隊做臂助時就提前謀劃好了。
隻是奈何一直尋不到靠譜的盟友。
如今顧守的出現,在他看來就是一次轉機。
據某人所言,此子不滿二十,念力修爲就至少到了天路級。
雖說所學駁雜,看起來不成體系,可天賦這塊自是無可挑剔。
這等天賦,再加上龍羅帝國的出身……
若非暫時沒有适合的人選,林尚遠都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皇室出身。
但真正讓他下定決心押注一次的,其實是索菲亞的“投誠之舉”。
先前他聽聞索菲亞沒有随獅鹫騎士流一同離去就心存疑惑。
而先前一戰,索菲亞的舉動證明了她赫然是選擇投靠了顧守!
問題就在這裏。
岚鷹、龍羅兩國間一向互有摩擦。
若非是攜手對付東境,這兩家根本不可能有聯手的可能性,即使聯手也隻是大局上。
其中以星空騎士一脈和星空祭司一脈鬥的最歡,這兩脈一直是對立狀态,其中摩擦比兩國間的摩擦還要劇烈。
說水火不容可能誇張了些,卻也差不到哪裏去。
而且顧守一槍擊斃約瑟華,破壞了索菲亞的任務。
常理而言,索菲亞沒有理由選擇投靠顧守!
後者究竟出于什麽的原因,才會選擇投靠顧守,站在顧守的身邊?
對于這個問題,林尚遠身邊的某人隻回了他兩個字。
神廟!
若能得神廟支持,區區第五艦隊算的了什麽?!
至于不久前的伏擊,隻要對方願意談,他必然給出一個滿意的價碼。
而若不願談,一心要緻他于死地……
顧守不客氣道:“你退位吧,把位置還給林潇潇,這事有的談。”
氣氛瞬間凝滞。
林尚遠低垂的眼簾驟然開阖,冰冷鋒銳的目光鎖定顧守,如同盯上了獵物的毒蛇。
漫長的沉默後,林尚遠嗓音沙啞道:
“林某怎麽也未曾想到,閣下竟是爲了我那侄女而來?”
“敢問,我那侄女是如何與神廟搭上線的,還是說……閣下并非神廟中人?!”
顧守心中腹诽道老子就從來沒說過自己是神廟的人!
他搖頭道:“問這麽多做啥,就說幹不幹,幹的話之前那筆賬就一筆勾銷。”
準備順勢迎接對方暴怒的顧守,卻驚奇地發現林尚遠眉宇皺起,陷入了沉思中。
這家夥……
不會真的在考慮吧?!
顧守忍不住瞪大了眼,心中納悶不已。
按照阿臣的調查,林尚遠先是以遠親的身份奪得了林潇潇信任,而後在林潇潇大權下放的這幾年步步爲營,逐漸露出自己的獠牙,一口一口将靜谧集團的大權握在自己的手中!
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一位枭雄級人物!
林尚遠忽然搖頭,斬釘截鐵道:
“我那侄女性子太軟,且醉心于科研,坐不穩這位置,若無我林尚遠,林家這份祖業撐不下五年!”
說到此處,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冷笑道:
“他人隻看我林尚遠上位不正,卻不知若無我林尚遠,最多三年,靜谧集團就不姓林了!”
“林家一倒,樹倒猢狲散,饒是靜谧集團根基足夠粗壯,又能撐下多久,拿什麽應對岚鷹這等龐然大物的觊觎?”
顧守忍不住目瞪口呆。
怎麽覺得這展開愈發離譜了?
感情您老一手奪取大權,還是爲了整個林家着想?
可林家……
滿打滿算不就剩下你和林潇潇了嘛!
林尚遠冷眼看着顧守,淡淡:
“看來你我今日是談不攏了,那林某隻能請你去往靜谧集團小住些時日了。”
“放心,在确認你是否來自神廟前,林某不會殺你。”
不等顧守回話,一道枯瘦身影從他的影子中走了出來。
顧守倒吸了口冷氣,神色凝重。
他先前念力籠罩周邊,卻絲毫未曾發現此人行蹤!
“沒想到你還真的請來了一位大師。”顧守低沉道。
林尚遠神色淡漠道:
“林某說了,林某其實一直不贊成某些陳舊古闆的祖訓,适當改變也是情理之中。”
“影老的存在,想來潇潇是未曾告知閣下的。”
顧守沉默。
若是知道這家夥身邊随時跟着一位大師,他怎麽也不可能将直接殺了林尚遠作爲首選任務。
顧守目光彙聚在低着頭,身材枯瘦,始終未曾言語的老頭。
他在這家夥身上,感受到了和兵團内的大家相似的氣息。
這是屬于大師的氣息。
大師之路,肉身精神大一統,這是一種圓滿融洽,無有遺漏的境界。
似是覺得塵埃落定,林尚遠轉身欲走,将剩下局勢交給影老。
顧守突然道:“一位大師,還攔不下我們。”
林尚遠動作一頓,回頭重複道:“我們?”
顧守泰然自若道:“你藏了張底牌,難道我就沒有?别忘了,我可不是一個人來靜谧星的。”
林尚遠目光漸變凝重,低沉道:“那位随你一同來的姬姓男子,究竟是何人?”
顧守沒回他,反而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老頭,沉聲道:
“大師守成,宗師開道,無上大宗師窮天地之盡,尋道途之極!”
老者猛然擡頭,似是從沉睡中驚醒,一雙琥珀色的昏黃眼眸前所未有的灼熱逼人。
這一瞬間。
大廳内早在不知何時就陷入渾噩狀态的衆人,如餃子般一一倒下,昏迷不醒。
沙啞刺耳猶如指甲摩擦玻璃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宴會廳内。
“你從何聽來的這句話?神廟?”
顧守背脊如槍般挺直,毫無怯色,傲然道:
“前輩不必與我炫耀大師之境,家中長輩正在武館中休憩,前輩若想一睹宗師之景,随時可以前去拜會!”
老頭不禁愣了下。
宗師什麽先另說……
自己什麽時候炫耀大師之境了?
……
……
武館中。
守着投影津津有味地看着戰鬥視頻的姬老四突然打了個大噴嚏。
他詫異地揉了揉鼻子,尋思自己怎麽突然冥冥中心生感應了。
這明顯是有人在念叨自己!
難道是洛老二那個悶騷男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