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負手而立,毫無昨日的猙獰野蠻,神色淡然,氣質頗有點出塵之意,一派高人風度。
顧守神色謹慎,絲毫沒有因爲教官擺出這幅姿态而大意。
這種演技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難道教官以爲這樣就能扭轉他在自己這的半瘋形象嗎?
天真!
你已經形象釘死了啊教官!
教官面色溫和道:“小守啊,昨天的進步怎麽樣啊?”
顧守沒來由起了層雞皮疙瘩道,教官咋突然不會好好說話了呢?
“托教官的福,進步有點。”
教官面色愈發慈祥,輕聲歎道道:“可是,我覺得小守的進度還是慢了些,這樣下去三天内可修不成圓流體啊!”
顧守摸了摸手臂的一層小疙瘩,一本正經道:“教官,咱能好好說話嗎?就别角色扮演了,您裝的再像羊,也脫不掉身上的狼皮啊!”
衛四教官臉色頓時猙獰道:“看來小守已經準備妥當了啊!”
顧守學着教官雙手負後,眺望遠方的目光滄桑而憂郁,語氣淡然道:
“就讓教官來看看我顧守的極限吧!”
“?”×4
透過監控觀看練武場内動向的幾人,以及老四的腦海中同時生出一個問号。
“嘶,短短一夜時間,小守從何處得來的裝x精髓?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團長猛吸一口控制室内的冷氣,感慨後生可畏,前浪都要死完在沙灘上了。
副團長一臉驚歎道:“就憑這句,老四前面營造的聲勢瞬間潰不成軍,沒想到小守竟還深谙領兵之道,不簡單不簡單!”
黑王看着這倆整日沒個正經的家夥又開始策馬奔騰,果斷轉身就走。
接下來也沒什麽好看的了。
無非是姬流沙開始認真,不斷暴揍顧守,逼後者進入生死一線的狀态,于生死間明悟本心。
這種做法其實是最嚴苛、最極端的一種。
稍有不慎,顧守心弦就有可能崩斷,屆時别說于生死間明悟本心,心境徹底崩塌都是最好的下場了。
但是……
時間真的不夠了!
顧守若想在三個月内就掌握【周天守禦流】,那他必須先在此前掌握一切前置體術,圓流體是基礎中的基礎。
【周天守禦流】這門體術流派一共擁有三十六道前置體術,
三天内掌握圓流體看似不可思議,但若是由姬流沙來教導,那未必沒有希望。
即使是當年的十大兵團内,衛字兵團姬流沙也是聲名遠揚的一号人物。
他刷新了多種基礎體術的掌握時間,在他之前,圓流體修成的最快紀錄是27小時35分,在他之後,卻是兩小時零一分!
雖說隻是基礎體術,但這位卻正是從基礎着手,形成了自身獨特的道路,最後叩擊宗師之路!
嗯……
若能把姓姬的帶回去,他一定和雲海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黑王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它猛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暫時驅散,重新回到當下。
它已經從這座要塞的信息庫中獲取了想要的信息,證實了自己的某些猜測。
譬如這些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譬如爲什麽是三個月的時間。
又譬如大家的最後結局……
黑王的目光瞬間堅毅決然。
自己一定能帶大家返回家鄉,哪怕他們都已經成爲了英靈!
因爲這正是它回來的使命之一,更是它身爲軍團第十一兵團長的職責!
它快步躍出了控制室,跑向要塞外。
一道人影緊随其後。
……
……
趙岚用冰袋輕揉着發青的眼角。
他看着面前一臉愧色的少女,心中發自本心的感慨着。
敗了,自己幾乎是毫無懸念的敗了!
真是神一般的少女啊!
自己動用了天位階段所能展現的極限,卻依然不敵少女如太陽般熾烈昂揚的戰意,在那鋼鐵澆鑄的拳頭下被一舉擊潰!
可即使戰敗了,即使敗在了這樣一位少女手中,他的心中卻全然沒有不甘心與懊惱,反而由衷地生出本就該如此的想法。
這是爲什麽呢?
趙岚有些恍惚。
或許是因爲如太陽一般熾烈的少女照耀的自己自慚形穢吧?
“雲海,你帶人回來了?”
從外回來的牧風雪看着門口的鞋子,皺眉問道。
他走進客廳,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揉着發青眼角的中年男人,一愣道:
“是你?”
牧雲海見兄長好像認識趙大叔,不由好奇問道:“哥,你認識趙大叔?”
牧風雪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早上在牛叔家的包子鋪前看到過。”
趙岚低垂着頭,陷入了沉默中,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
牧雲海哦了一聲,又道:“你東西買了嗎?後天我們就要去看趙爺爺了。”
如鐵塔一般雄壯的身軀忽然一震。
牧風雪舉起手中的袋子,他剛要說話,卻突然卡在喉間,怔怔地看着低頭不語的中年男人,嗓音有些異常地扭曲道:
“是……是你?!”
小牧一臉茫然,渾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說什麽。
趙岚的頭愈發低垂,沉默無言。
“你是……趙爺爺那個離家出走的兒子?!”牧風雪瞬間提高嗓門,嗓音中有不可置信,亦有一份怒色。
此刻的牧風雪瞬間全盤回憶起了王姨的怒斥。
原來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就是趙爺爺臨終前還在念叨的兒子!
小牧怔然在原地。
她看着眼前低頭沉默的趙大叔,記憶瞬間回到了趙爺爺臨走前的時候。
在小牧的記憶中,趙爺爺是一個慈祥善良的老人。
老人家見誰都是滿臉笑容的模樣,總是喜歡一個人坐在樓下大門口,呆呆地看着遠方,一望就是大半天,誰喊也喊不走。
那時的小雲海練拳結束後,在征得老師的同意後,就會坐在老人身邊,陪他一起呆呆地看向遠方的街道,回憶着似乎在記憶中逐漸褪色的媽媽。
她曾經一度以爲趙爺爺是喜歡遠方的風景,可後來才知道,原來趙爺爺和她一樣是在思念最親近的人。
趙爺爺是在等去了遠方一直未曾歸來的兒子。
可爲什麽會有人有家不歸呢?
那個失去了家,和哥哥流浪在外的小姑娘茫然不解。
她不理解爲什麽會有人明明有家,卻三十年來不曾回家看過一次。
難道他不知道有人一直在家裏等待他嗎?
小姑娘甚至想過有一天遇到趙爺爺的兒子後,自己肯定要狠狠的罵他一頓!
少女吸了吸小鼻子,凝視着沉浸在悲傷氣氛中的趙大叔,輕聲說道:
“趙大叔,趙爺爺臨走前有話讓我們帶給你。”
“他說……當年真的很對不起,他不應該輕易讓你放棄你的理想,更不應該将自己的失敗強加在你的身上,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會對你說……小岚,加油,不要放棄!”
空蕩死寂的屋内。
少女清脆的聲音回蕩開來。
那個鐵塔般的男人淚流滿面。
他顫巍着身軀,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眼眶早已被淚水積滿,呆呆地看向通往父親的卧室處。
三十年過去了,可這個家裏的陳設卻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房屋布局。
他就像當年一樣看着父親的卧室門口,目光恍惚而失神。
就好像看到了一個臨近三十的男人拎着皮帶從屋内急步走出,破口大罵臭小子考試又考了個零鴨蛋,看老子今天怎麽教訓你……
然後。
那個男人追着一個背着光之巨人書包的小孩滿屋亂竄,打的男孩哭的滿臉淚水鼻涕。
可到了最後,男人卻又是掩飾不住心疼地将兒子抱在懷中,明明臉上還擺出兇神惡煞的模樣,怒問兒子以後還敢不敢,可眼底卻已然全是愧疚與自責之色……
……
……
——兒子,不是老爸不支持你,但是家裏真的沒錢送你去機甲學院。
——你整天就知道喝酒,你少喝點酒家裏不就有錢了!
——臭小子,怎麽跟老爸說話的!我告訴你,你以爲你進了機甲學院你就能成爲機甲戰士了?别做夢了!你小時候我就帶你去做過檢測,你的腦域和你老爸我一樣,這輩子都别想成爲機甲戰士!
——你總是打擊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啊?!難道你要我成爲像你一樣的酒鬼你才開心嗎?!媽媽就是因爲這樣才離開你的!我讨厭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臭小子,你說什麽!回來……你給我回來!你要敢出這個門就再也别給我回來了!
……
……
——小岚,真的很對不起,爸爸不應該這麽輕易地讓你放棄你的理想,更不應該将自己的失敗強加在你的身上……
——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天,爸爸一定會對你說,小岚,加油,不要放棄!
——兒子,我好像再也……
等不到你了啊!
……
……
這一刻,趙岚仿佛看見那個在漫長的煎熬中蒼老的不成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出現在了卧室門口,他佝偻着身子,滿臉欣慰地看着長大成人的兒子,看着不知在何時起頂天立地的兒子,露出了愧疚又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滿足于兒子的順利長大,卻愧疚于自己沒有親眼見證這一切。
他好像在對趙岚說些什麽,可趙岚卻聽不到他的聲音,隻能從他的嘴型中勉強辨認出來。
那是——
小岚,對不起。
……
……
看着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不斷重複呢喃着對不起,早已哭成淚人的趙大叔,牧雲海鼻子一酸,别過頭去。
她呆呆地看向窗外,看着天上那輪清冷的皓月,突然發現今天的月亮好圓。
媽媽,雲海又想你了……
……
……
牧風雪面無表情地看着崩潰邊緣的趙岚,目光最終落在了雲海的身上。
雲海怔怔地看着窗口,纖瘦的背影有一種難言的落寞。
他的十指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肉中,殷紅的血從指間流下,他卻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