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風雪疲憊地坐在路邊的木凳上。
天邊暮色侵染,夕陽将撕扯湧動中的流雲盡數染爲了血色,壯美地讓人離不開視線。
他低下頭,将挂在脖間的吊墜拿在手中,翻開吊墜的翻蓋,一張泛黃的照片映入眼簾。
照片上,身穿黑色制服,神色疲憊卻帶着溫和笑意的女人,一手抱着大睡中的女孩,一手牽着大男孩的手。
她的身後是漫天燦爛的煙火。
牧風雪沉默地凝望着照片上的女人。
那個總是以女強人姿态出現在外人面前,經常工作到天明的女人;那個喜歡在承諾後又一次次爽約的女人;那個喜歡将下巴搭在兒子頭上,不顧兒子反對選擇高強鎮壓的惡劣女人;那個總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爲兒女抗下整片天空的女人……
就這樣永遠地離去了。
牧風雪有些恍惚。
或者說每當他在看到這張照片時都會感到片刻的恍惚與失神。
就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叫做母親的女子走進家中!
她脫下高跟鞋,滿臉疲憊,似乎又熬了一夜工作,可在她看到自己與雲海後,她卻露出了這世間最溫柔的笑容,好似能驅散一切陰霾。
他猛地合攏吊墜的翻蓋,手背上青筋跳動。
那個女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定格在了這小小的照片中。
真是……可笑啊。
路燈下,牧風雪深深地低下頭,雙手死死攥緊。
……
“咳咳——”
中年男子壓抑不住地輕咳,對着身旁打傘的手下問道:“那個拉皮條口中的小牧,就是這小子?”
外貌年輕俊美,時刻保持着笑容的年輕男人輕聲道:“是的,我從齋藤店長那要了照片,所以先前才認出了他。”
中年男人笑容古怪,嗓音沙啞異常道:“黑斯廷,有時候坐坐運輸艦還是有好處的,這不就遇到了個有趣的小家夥?”
被叫做黑斯廷的年輕男人笑容不減道:“您說的是,不過我要提醒您,服藥時間要到了。”
中年男人怔了怔,苦笑搖頭。
他最後看了眼獨自坐在木凳上,渾身彌漫着近乎肉眼可見的悲傷的男人,歎氣道:
“牧家的那個奇女子我當年也曾見過幾面,有過幾場生意上的往來,那确實是一位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子,可惜了,可惜了啊……”
黑斯廷淡淡道:“世事無常,再是天資縱橫,才情無雙的人,在死後也隻是一具會腐爛的屍體。”
中年男人無奈道:“黑斯廷啊黑斯廷,做人不要這般消極。”
黑斯廷聳肩道:“這難道不是您曾經與我說的嗎?”
“哦?有嗎?”
“當然,不然我又怎會投身于您的麾下。”黑斯廷笃定道。
中年男人當場大笑,拍了拍黑斯廷的肩膀,感慨道:“我當時教你的明明是識時務者爲俊傑,可不是教你怕死啊。”
黑斯廷輕聲笑着,不再言語。
“走吧走吧,再不走那個拉皮條的又要鼓動大夥敵對我,說我老王架子太高了。”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說道,一輛黑色的豪華浮空車無聲地停靠在他面前。
黑斯廷爲他拉開車門,耐心而盡職。
“這次那姓齋的把會議地點安排在了何處?”
上了車,中年男人眯眼問道。
“還是在帝王俱樂部,其他幾位大佬都已經到了,就剩我們和北狼兵團了。”黑斯廷輕聲答道,“另外糾正下您,齋藤店長來自聯邦瀛洲派系的齋藤家,其本人還是齋藤家第三順位繼承人。”
中年男人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笑呵呵道:“我們顧星主認爲他姓齋,那他可不就姓齋?他有意見找咱們顧星主去。另外還是抓緊些吧,讓那隻小狼給我們墊着。”
黑色浮空車駛入高空的車流中,以一種鬼魅般的速度穿行在高天原的空中街區。
今日的高天原依舊如往日一般,這座不夜城越是臨近深夜,便越是熱鬧非凡。
然而往日華燈高照,熙熙攘攘的紅燈街卻是一片死寂。
一位位人高馬大的墨鏡黑衣人如門神般封鎖在各個街口,禁止任何閑雜人等進入。
一輛漆黑的浮空車緩緩停靠在黑衣人面前,爲首之人在檢驗身份後,神色一正,肅然起敬道:
“王先生,我們店長恭候多時了,請您移步俱樂部内。”
閉目養神的王行之睜開眼,微笑道:“那頭小狼到了嗎?”
黑衣人搖頭道:“北狼兵團長還未趕到。”
王行之哈哈大笑,對着身邊的黑斯廷道:“你瞧,這不就不是最後一個了?我看那姓齋的這次還有什麽理由找我麻煩。”
黑斯廷笑容不變地提醒道:“齋藤店長想找您麻煩,總有您想不到的理由。”
王行之明顯被噎了一下,無奈搖頭,一副懶得與你多說的模樣。
在黑衣人的帶領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帝王俱樂部内。
走進一間隐秘的會議室内,王行之大手一揮,笑眯眯地與在場諸位打招呼,然後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空着的一張座椅上。
黑斯廷仍然保持優雅地笑容,如一株青松般筆挺地站在他的身後。
“啧啧,看看老王這架勢,不知道的還真以爲老王是哪位下鄉體察民情的大領導呢!”
齋藤武擡手摸了摸光亮的頭,同樣笑眯眯地說道。
在場除了他們二人外,還落座着一位體态豐腴的紅裙女子,以及叼了根煙鬥的老爺子。
王行之啞然笑道,轉頭看向黑斯廷道:“還真被你說中了,咱們齋店長想找我麻煩,那可真是有一千個理由。”
齋藤武也不在意,反而興緻昂昂地看向他身後的黑斯廷,開口道:“小黑啊,跟這老家夥混多憋屈,要不來我這,過兩年這俱樂部我就交到你手裏!”
被當面挖人,王行之卻毫無怒色,反而樂呵呵地鼓動黑斯廷道:“黑斯廷,齋店長親自邀請,可别錯過!你就去齋店長那混幾年,套個白狼回來。”
“笃笃笃——”
煙鬥輕敲着桌面,打斷了他們你來我往的言辭交鋒。
眯着眼的老頭子不耐煩道:“行了,别擱這打舌戰,那隻小狼呢?怎麽還沒到,又跑哪撒歡去了?”
“來了,真是抱歉,讓秋老爺子與諸位久等了!”
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衣裝筆挺,氣質鋒銳的年輕人大步走進屋中。
他面帶歉意地向在場四人抱拳緻意,落座下後,又與西斯廷點頭問好。
老爺子颔首道:“行了,咱們蒼瀾養老團的成員都到齊了,姓齋的,還不趕緊請正主登場?”
聽到秋老爺子也拿“姓齋的”揶揄自己,店長不禁投去幽怨的視線。
他滿臉堆滿笑容地看向在場幾人,哈哈道:“幾位好久不見,這次是來帶大家一起發财的!”
最後趕到的年輕人疑惑道:“發财?難道王叔準備把那座晶石礦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其餘三人頓時臉色玩味了起來。
王行之眼角一抽。
換做齋藤武來說這句話,他王行之的神色不會起半點波瀾。
可換做一向老實本分的近乎愣頭青的北狼說這句話,卻讓他多少有些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