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結,像湖水成冰。
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動,哪怕是一個擡手的動作都不敢,生怕一個不起眼的動作引起對方的誤會,激起對方隐含的戾氣。
摔倒的妞妞卻是沒有意識到丁點的危險,更沒有保護自己的自覺,說實話剛才那一跤摔的并不重,地上的雪花還讓她感覺到一絲絲的柔軟,再加上渴望親人的疼愛,所以膩在雪地上不想起來,她想讓爹爹跑過來把她扶起來。
她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有人過來,明明看到爹爹追了過來,爲什麽還過來把我抱起來?于是,她偷偷擡起頭,先是看到了一隻腳,那個時代普通人穿的鞋都差不多,一個孩子根本不可能通過一雙腳來判斷一個人是誰,所以她就理所當然的認爲這是李彥的腳了。
“爹爹,抱我起來!”
一個嬌嫩的聲音,帶着甜甜的依賴和萌萌的撒嬌,在這個凝固成冰的空間裏異常突兀的蕩漾開來,就像是溫柔的一把劍溫柔的向四面八方震顫着劍意,空氣融化了,湖冰層層開裂,轉眼又成了蕩漾着漣漪的清澈見底的湖水。
那個臉上刺青的男人笑了,沒有在看李彥他們,而是蹲下身子,低下頭,單手抱起了妞妞,另一隻手還提着那隻白色的兔子。
毫無心機的稚嫩的童音無疑是這世間最厲害的武器,它可以準确無誤的擊中了一個人的要害,瞬間使一個惡人的心靈淨化、靈魂清零,在這樣一個特定的環境中暫時變成一個心地無比善良的人。
在場的無論是哪一個人都不知道那個臉上帶着刺青的人是怎樣一個人,不知道他是惡人還是好人,但是這一刻,這個人身上的戾氣沒有了,有的隻是和熙的笑容。
妞妞被抱起後,才發現這個人并不是自己的爹爹,而是一個自己從來就沒有見過的人。
她的臉紅了,害羞的紅了。
于是,她就想掙紮着下來。可是,在她害羞低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這個人手中的小白兔。
“叔叔,這隻小白兔好可愛,能送給我嗎?”
那人笑了,可能是因爲臉上的刺青,他的笑顯得有些猙獰,妞妞見了就有些害怕,可是小白兔對于她的誘惑輕松的就戰勝了她心中的恐懼。
“這小白兔是我的糧食呢!我都兩天沒有吃飯了!”
那人的聲音竟然出奇的好聽,沙啞而不低沉,沉穩而不失朝氣。【零↑九△小↓說△網】
妞妞有些失落,有些委屈。
“這麽可愛的小兔子,叔叔不吃它好不好?”
那人提起小白兔遞給妞妞。
“雖然我的肚子很餓,但看你這麽乖,就把它送給你了!”
“叔叔是個好人!”
妞妞突然在那人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才接過小白兔,把它抱在了懷裏,也許是小白兔感覺到了妞妞的善意,竟然沒有掙紮,還向她的懷裏使勁拱了拱,尋找了一個最溫暖最舒服的位置。
那人有些呆了,就是妞妞掙紮着下了地好像也不知道。
竟然有人說他是好人,還是一個小女孩,她還在自己醜陋的臉上親了一口,已經好久沒有人說過自己是好人了,哪怕是和自己說幾句話的人都沒有。自從自己受黥刑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和自己說過話,昔日的好友都躲着自己,遠離了自己,在背後對自己指指點點,說自己是一個不祥的人。爲了得到人們的尊重,他就裝作高興的對人說:“有人給我看了相,說我當在受刑之後能稱王,現在,大概就是這種情形了吧?”聽到他這麽說的人,都戲笑他。
他是一個孤獨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像草原上流浪的孤狼。慢慢的他的身上有了怨氣,怨氣又轉化成戾氣。今天偶然遇到的一個小女孩竟然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而且是自己非常讨厭,别人看不起的這張臉上,這讓他突然感覺這張臉不再那麽讨厭了。
忽然間,他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陽光的,并不是每個人都看不起自己。
他回過神來,看向妞妞,妞妞已經被李彥抱在懷裏。
“我叫英布,因爲受過黥刑所以别人也叫我黥布!”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自己,他一直把黥布這個稱呼當成是别人對自己的一種鄙視,現在他第一次把這個稱呼介紹給别人,就是要告訴自己,這個名字沒有什麽可丢人的,早晚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名字。
早在中國周代的五刑中,就出現了黥面刑,當時稱之爲墨刑,施行的方法是在人的臉上或身體的其他部位刺字,然後塗上墨或别的顔料,使所刺的字成爲永久性的記号。同劓、宮、刖、殺相比,墨刑顯然是最輕微的。但是,這種刑罰也要傷及皮肉甚至筋骨,而且施加于身體的明顯部位,無法掩飾,不僅給人造成肉體的痛苦,同時使人蒙受巨大的精神羞辱。
最初,墨刑的施行方法是用刀刻人的皮膚,然後在刻痕上塗墨。《尚書·呂刑》篇中“墨辟疑赦”一句後,孔安傳雲:“刻其颡而涅之曰墨刑。”。《周禮.司刑》一節中“墨罪五百”一句話,鄭玄注雲:“墨,黥也,先刻其面,以墨窒之。言刻額爲瘡,以墨窒瘡孔,令變色也。”《禮記·文王世子》篇注雲,墨刑和劓、刖等刑一樣,“皆以刀鋸刺割人體也。”《國語·魯語》也曾說:“小刑用鑽鑿,次刑用刀鋸。”墨刑爲小刑,當是使用鑽或鑿爲刑具。其它各書述及墨刑時都是說用刀刻。這些說明,墨刑在最初規定爲刑罰的時候,施行時用刀,而不是後世才采用的針刺。人的面部神經是極其敏感的,犯人在被黥面時的疼痛之狀可想而知。由于傷口感染,有的犯人也會因黥面而緻死。
身體發膚來自父母,身受黥刑,對一般人來說是一種恥辱,其實對英布來說也是一種無法承受的恥辱,隻是今天因爲妞妞他重新振作了起來,當然,他直接說出來也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木子李,李彥!”
“我叫樊哙!”
“項籍,字羽,可叫我項羽。”
“項羽的季父,項梁!”
他們互相報了名号,都非常簡單,也說明都是一個爽快的人,并沒有聽說英布受過黥刑就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