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安邑，朝堂之上。
啪！
一卷竹簡被摔在地上，細繩斷開，竹片散落一地。
“混賬！龍賈這個混賬東西！”
一個穿着暗紅色華服，頭戴九旒冕冠的中年暴怒地将面前的案幾踹倒，怒聲道：“武城是新城，丢了就丢了，本王忍了！龍賈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把石門、少梁也弄丢了！自本王登基以來，魏國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大的虧！”
暴怒的中年正是魏惠王，魏國的第一任“王”。
魏國地處中原四戰之地，四面八方盡是敵人。
魏惠王登基以來，多次對外征戰，勝多敗少，極大地擴張了魏國的領土。
這一次，丢掉河西大片土地，在短短時間内接連丢掉武城、石門、少梁三處戰略要地，對魏國的臉面，是極大的損害。
這也難怪魏惠王暴怒。
吃了這麽大的虧，若是不報複回來，以魏惠王的小心眼，這仇得記上好幾年。
此時，一名老臣走上前，恭敬一拜，朗聲道：“大王，河西守軍并非我魏國精銳主力，一時失敗也無大礙。隻要調遣魏武卒反攻，奪回河西之地，易如反掌。”
上将軍龐涓還在緊急帶兵返回，此時朝中，敢在魏惠王暴怒的時候插話的，也隻有老丞相公叔痤了。
這個經曆了兩朝的老臣，資曆非凡，地位十分穩固，是少有的，能勸得動魏惠王的臣子。
當然，公叔痤此時出言，倒也不是爲了勸說魏惠王息怒，而是
如今的魏國，是天下第一強國，靠着李悝、吳起打下的底子，盡管魏國處于四戰之地，與周圍國家戰事從來都沒有間斷過，但卻勝多敗少，不斷擴張領土。
因而，魏國朝堂上下，便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其中主要分爲兩派。
其中之一，是上将軍龐涓所主張的“大統一”，即通過武力擊敗、吞并各國，建立一個大統一王朝。
另外一派，就是丞相公叔痤所主張的“稱霸路線”，以武力威懾和外交聯盟并重，取代周天子，成爲天下各國的共主。
（注：周朝的各個諸侯國都是周天子分封的，理論上各國國君都是周天子的屬臣，不過到戰國時期，幾個大國基本上不怎麽把周天子當回事了。）
前者的野心更大，而後者實現起來的難度更低，很難說哪一個更适合現在的魏國。
但不論是哪一種，武力方面的威懾，都是不能少的。
秦國出兵河西，接連攻城略地。
若是對此不做出任何反應，那麽魏國在各國之中的威信，便會受到極大的打擊，對于公叔痤的稱霸計劃大爲不利。
提出反攻秦國，不光是爲了給魏惠王出一口氣，更是爲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
“好！老丞相說得好！”
聽了公叔痤的話，魏惠王大喜，連聲道：“就得好好教訓教訓這秦國人！要不然，還真當我大魏國怕了他們這些蠻夷！”
“大王英明！”公叔痤稱贊一句，立即趁熱打鐵道：“老臣請命，率軍趕赴河西，半年之内，必然兵臨栎陽城下，教秦公對大王俯首稱臣！！”
請命領兵，倒不是爲了争兵權。
這個時代，很少有将領能夠長期統領大軍的，都是在出征的時候，才能臨時得到“虎符”，調遣軍隊。
公叔痤要争的，是反攻河西的這份大功勞。
龐涓主持的三晉内戰，雖然打了幾場勝仗，但卻沒有讓魏國獲得太大的利益。
若是自己能領兵奪回河西，甚至于直接打到栎陽去，這份功勞，足以讓公叔痤在很長時間内，牢牢壓制住龐涓。
公叔痤想的很好。
河西大軍敗了，沒關系。
十幾萬二三線部隊，魏國損失得起。
隻要魏武卒一出，天下誰能抗衡？
而且，公叔痤很了解魏惠王的心态，這是一個喜歡玩制衡的君主。
龐涓剛剛打完三晉内戰，爲了不讓龐涓在軍隊中的威望過高，此時魏惠王必然會将軍權收回，換人去打河西之戰。
而整個魏國朝堂，除了龐涓之外，無論是地位、能力，還是個人威望，都沒有人能和公叔痤争奪主帥之位。
隻是……
“栎陽？”魏惠王瞪大眼睛，滿臉的不悅：“秦國人都打到家門口來了，不先把家門口安頓好喽，千裏迢迢的跑到栎陽去幹什麽？！就算要收拾秦國蠻夷，咱也得先把自家門口的事情擺平再說吧？！”
“這……”
公叔痤楞住了。
魏惠王這話裏的意思非常明顯，是希望先處理掉石門的問題。
在公叔痤看來，秦國人占了石門，對魏國的威脅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函谷關，畢竟還在魏國手中。
即便秦國奪了石門，也很難從後方得到足夠的支持，糧道很容易被魏國切斷。
對石門，公叔痤認爲，完全沒必要去管。
直接繞過石門，去攻打少梁，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
公叔痤仔細思索了片刻，很快做出判斷。
先打石門，也不過浪費一些時間罷了，對魏國的戰略規劃，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因此，也就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和魏惠王争執。
何況，石門離安邑不遠。
在國都的大門口，就有一座重城被秦國人占領，說出去确實是不太好聽。
“既如此……”公叔痤拱了拱手，繼續道：“就依大王的意思，先奪回石門，而後進軍少梁。奪取少梁之後，再趁勢西進，直抵栎陽！”
頓了頓，公叔痤又強調道：“這一戰，目的在于打疼秦國，讓秦人不敢犯我大魏，而不是滅秦。秦國如此窮困，唯有河西的土地算得上富饒，其它地方，即便奪了來，也沒什麽用，還得花錢養着，實在是劃不來。”
“老丞相說的是。”魏惠王十分贊同：“秦國那些個窮鬼，能有什麽好東西？打他，不是要搶他的土地、城池，是要告訴秦國蠻夷，不聽話，就得挨打！”
魏惠王說着，似乎已經看到，魏武卒大軍兵臨城下，秦獻公乖乖跪地求饒，俯首稱臣的景象。
胡言亂語地發洩了一通，魏惠王吩咐道：“丞相聽令！”
公叔痤連忙拜倒，高聲應道：“老臣在！”
魏惠王指了指書吏，示意後者寫旨，道：“命，上将軍龐涓盡快返回，立即交卸軍務，虎符轉交丞相公叔痤，由丞相率魏武卒十五萬、以及河西軍……對了，河西軍還剩多少來着？”
楞了幾秒鍾，魏惠王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不管河西軍還剩多少，反正全交給老丞相統領。攻打秦國一應示意，均由老丞相一力擔當，各級地方官員，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