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正躺在一從荒草之中,身下的土壤飽含水分,是足以吞噬生命的泥沼。空氣十分的濕潤,淡黃色的輻射霧霭彌漫四周,天色昏沉,陽光透過霧氣之後已經十分的微弱,不足以照亮這片土地。
這是一片十分危險的沼澤,被濃霧遮蔽的周遭與天空時不時的掠過巨大的黑影。黑影偶爾在濃霧露出些一鱗片爪,能夠看見斑斓的條紋,鋒利的鳍片。
李牧的側面躺着一具屍體。
屍體已經高度浮腫,全身布滿了囊腫,半透明的皮膚被黃綠色的膿液撐得圓鼓鼓的。它的胸口有一個大洞,膿液正緩緩的從傷口之中滲出來,散發出驚人的惡臭。
但他一動也不敢動,默默的忍受幾乎要讓嗅覺失靈的惡臭。囊腫泛着油光,能夠隐約通過反光看見自己的面龐。
這是一張年輕而又倔強的臉,炯炯有神的雙眼,臉龐的輪廓柔和,還帶着一絲稚氣。但這不是李牧的臉,這張臉隻有十八九歲,而他明明是個已經畢業工作了七八年的社畜。
一串蠕蟲一般的文字正在視網膜的左下角閃爍着。
【是否開啓放逐之界】
意識在文字上一點,眼前的世界一陣變幻,李牧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一片混沌的空間之中,一個小島懸浮在了混沌的亂流之中,天空之中有一枚籃球大小的太陽,放射着金燦燦的光芒,将整座小島照得亮若白晝。
小島一片荒蕪,除了山石便隻有黑土,約莫隻有十數畝大小。
李牧發現這赫然就是他之前閑暇時玩的遊戲:放逐之界。他劇烈的深呼吸,換掉肺中惡臭的空氣。
放逐之界是個經營類遊戲,在放逐之界内經營建設新的文明,整個遊戲非常的自由,擁有上千個文明發展方向,不論是星際航行,智械危機,劍與魔法還是練氣修真,都能夠在放逐之界内再現。不同的玩家既可以進行交易,也可以相互征伐。
在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之後,突然看見熟悉的放逐之界初始世界,李牧心中一安。起碼在這裏,他不需要擔心被突然竄出來的怪物吃掉。
平複内心的激動,揉了揉仿佛要裂開的頭,李牧終于能安心的清理出現在腦海之中的陌生記憶。這些記憶已經支離破碎,很少有連貫的信息。
最清晰的記憶,是原身臨死前的畫面。他所在車隊受到了屍鬼的襲擊。車隊正組織防禦,突然,所有人看到了恐怖的幻覺,視野變得扭曲昏暗。
屍鬼群趁機潮水一般湧上來,不斷的有人被撲倒在地,咬斷了喉嚨。剩下的人慌不擇路,跑到了大沼澤之中,屍鬼群銜尾追殺,所有人都走散了。
原身因爲體力很好,堅持着跑到了沼澤深處,直到被一頭浮腫的屍鬼撲到在地。
他直接失去了身軀的控制,就好像所有的神經都被切斷了一般。
一條蒼白而肥大的環節蠕蟲,從那頭屍鬼的胸口之中破出,蠕動着爬到了原身的臉上,從原身的嘴裏爬進去。
李牧在腦海之中看見那一幕,登時惡心的幹嘔。他扣着喉嚨,想要把那條鑽進去的蠕蟲吐出來。但除了吐出些酸水之外,沒有吐出任何東西。
那條蠕蟲應該就是車隊受到襲擊的罪魁禍首。
另外一些深刻記憶,有相當一部分是關于軍校的。
這位與他同名的李牧,是一名剛剛畢業的軍官,被授予了中尉軍銜。可惜他的學習生涯并不愉快。雖然高分考進了首都拉勒高德最好的軍校普契尼軍事大學,就讀作戰指揮科,但因爲夏人的身份,他在學校之中飽受排擠。
整個興都聯邦的夏人更喜歡報考商科,醫學和工程類的學校。極少有人願意去就讀被興都人牢牢把控的軍校。
從前不是這樣的,夏人大多都是大夏支援興都的人類幹涉聯軍的後代。幹涉軍不遠萬裏,來到興都與興都人共同作戰,抵禦入侵的眷族。他們繼承了先輩的骁勇善戰。
三百四十年前的全球核爆,直接隔絕了興都與大夏的交通,讓整支聯合幹涉軍滞留在了興都,指揮官在與眷族的戰鬥中壯烈犧牲。
三百二十年前,由夏人組成的第三十七機步旅在經曆了長時間的作戰後,因補給不足,軍饷克扣而嘩變,被駐紮在附近的六個興都旅鎮壓。那場血腥的戰亂讓夏人就像被打斷了脊梁一般失去了尚武精神,夏人在聯邦之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三百年前,夏人大分裂,部分夏人選擇脫離了拉勒高德與沈總督的統治,遷移到了東部荒蕪的濕地地區聚居,自稱東夏人。而滞留在興都的夏人則被稱爲西夏人。
即使是這段記憶的旁觀者,李牧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蒼涼,這是夏人祖輩在這片土地上血淚史。
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原身的先祖死在了這次嘩變事件之中。他的祖父對于這樁血案一直耿耿于懷,爲那些被友軍偷襲屠殺的烈士不平。沒有随着東夏人東遷,而是留在了興都聯邦,隐姓埋名,孤身一人刺殺當時指揮興都旅的軍官以及他們的後代。
(因爲靈能的原因,覺醒者的壽命要比普通人長)
祖父犧牲了之後,他的父親接過了這個使命。在原身僅僅七歲的時候,與目标同歸于盡。
因爲時間的流逝,當年的興都軍官大多或已經被刺殺,或已經老死,但他們的後代還在興都聯邦之中身居高位,開枝散葉。
原身的母親逼着他懸梁刺股,考進了普契尼軍事大學,通過進入軍方系統,獲得權限整理出仇敵血脈的名單,繼續先人未能完成使命。
在原身入學一年之後,她便因爲心力耗竭而去世了。
可是畢業之後,原身雖然成績第一,卻被分配到了阿沃尼格達邦這個極偏僻和危險的東部荒野來當一名的治安官。根本無從接觸聯邦内部的資料。
原身在臨死之前,沒有恐懼,反而悔恨無法完成代代相傳的使命。李牧默然,即使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也被這種精神所震撼。
“不用擔心,我會完成你的使命。”
當年那些興都軍官便已經身居高位,經曆了三百多年,早已經在興都聯邦之中形成了盤根錯節的勢力。與他們爲敵,可能就是與興都聯邦爲敵。
但李牧覺得自己背靠放逐之界,總有一天能夠做到。
他又調出了一些有關于阿沃尼格達邦的記憶。
這裏掠奪者橫行,治安官的死亡率極高。東夏人的聚居區就在不遠,因爲世仇,他們經常入侵阿沃尼格達劫掠。興都聯邦軟弱的邊防部隊根本無法抵擋剽悍的東夏人。
兩百多年的隔閡,他們視留在興都聯邦的西夏人爲叛徒,遇到絕對不會手軟。
“這到底是一個怎麽樣世界,還有那條蠕蟲到底是什麽東西?”
從記憶的一鱗半爪中,他了解到這個世界遠比前世要危險。擡手仔細端詳着手腕上的輻射表。
這塊輻射表能夠檢測周圍輻射強度。表面被分成了三塊扇面:黃色,綠色與紅色。輻射強度依次降低。其中黃色代表着環境輻射強度會對人體産生傷害,綠色表示人類能夠相對安全的生存,而最危險的紅色則是在警示當前的輻射強度不足以驅離那些危險的眷族,随時可能遭遇眷族的獵殺。
至于眷族,記憶之中關于它們的描述極少,唯一的印象就是極度的危險,極度的詭異,普通人隻要遇上,絕無生還的幾率。
此時輻射表的指針直接彈到了紅色區域的最上端,空氣之中完全沒有輻射。根據他之前的觀察,濃霧之中的那些怪物,都在朝着北方遊動。他準備等所有巨大黑影都離開了,再尋找離開沼澤的路。
李牧取下背上背着的那支步槍,這支槍剛剛咯得脊背十分難受。
用袖子抹掉了槍身上的淤泥。
步槍的型号是NII-203,原型是戰前露西亞帝國的制式步槍。這支明顯是興都的仿制品,做工粗糙,機匣居然是焊接而成的,零配件間更是存在着肉眼可見的公差。
李牧先是檢查了一番身上帶着的六個彈匣,确定彈藥還剩下一半,才根據原身的記憶拆開槍械,清理起槍身和機匣内的淤泥。
步槍的年紀可能比他本人還大,需要好好清理,不然随時可能會炸膛。
做完了這一切,李牧深吸了一口氣,離開了放逐之界。外界一天,便相當于放逐之界的一年,這個設定果然沒有變。那隻停在屍鬼頭上的蒼蠅位置沒變,說明他隻是離開了一瞬。
可惜他鼓搗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充值入口,現在放逐之界裏沒有食物和水源,根本無法久留。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那些詭異的巨大黑影終于全部離開了,李牧又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從泥沼之中站起來。
那些巨大黑影的消失并不代表着安全了,阿沃尼格大區有将近四分之三的區域都是沼澤,在這片危險的沼澤地區生存着沼澤虎,沼澤狼和屍鬼等危險生物。這些肉食生物的有些個體因核輻射與靈能輻射發射了恐怖的異變,十分危險。
李牧在灌木上折了一根樹枝,作爲探路的拐杖,将步槍背在肩上,掏出用塑膠袋封好的地圖,當先的目标是先穿越這片危險的沼澤,回到道路上。
雖然在長時間的自然選擇之後,對于輻射耐受力弱的人都被淘汰了,但人類依舊無法直接飲用未經過淨化處理的水。
沒有飲用水,他堅持不了多久。
濕漉漉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鞋子也徹底的濕透了,沉的仿佛灌了鉛,每踩一腳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濃重的霧氣讓視野隻能看見五十餘米的範圍。
昏黃色的霧氣之中,時不時的閃過模糊的黑影,勉強能辨認出其中一部分是沼澤之中的灌木,還有些是生活在這裏的鹿群與沼澤水牛。
途中遇見了一頭半陷在泥沼之中的公鹿。它已經被族群所抛棄,精疲力盡的躺在淤泥之中,漆黑的眼珠濕漉漉的。它已經沒有了力氣,任由淤泥緩緩的吞噬自身的生命。
李牧有些驚喜,這頭的公鹿的肉量,如果制成肉幹夠他十多天的能量消耗了。隻是動作必須盡快,受傷的獵物極有可能會引來沼澤之中的捕食者。
單人在沼澤之中遇到沼澤虎是件十分危險的事。這種老練的捕食者耐心十足,且力大無窮,厚實的皮毛能夠抵擋普通突擊步槍的近距離射擊。
他舉起了手中的步槍,正準備開槍。濃霧之中突然傳來了隐隐約約的咆哮聲。李牧登時調轉槍頭,是沼澤狼!
一道道牛犢大小的黑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繞着李牧與那頭公鹿轉圈,來回穿梭。
他隐約看清了黑影的物種,是沼澤狼。這種群居的肉食動物一個種群通常有十數頭成年沼澤狼組成,單單一頭公鹿絕對滿足不了它們貪婪的胃口。
突然,李牧轉過了身,對着身後扣下了扳機。
一頭狡猾的沼澤狼,直接繞了半圈,繞到了李牧的前面,準備悄悄的從背後發起攻擊。若不是他從紛亂的狼嘯聲中分辨出了身後微弱的踏水腳步聲,說不定已經被撲倒在地,撕成碎片了。
NII—203的槍身在後坐力下劇烈的震顫。李牧懷疑它随時都有可能會散架。急促的長點射攢射在了撲來的沼澤狼上,打得它血花飛濺。
成年的沼澤狼皮毛十分的堅韌。這頭公狼在吃下半個彈匣的子彈之後才被擊殺,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
一連串如同黑色蠕蟲一般的字符緩緩的浮現在他的視網膜上。
【汲取源質0.3】
“源質?”
沒來得及确認目标是不是真的斃命,李牧就地一滾,一股熏人的腥風從他頭頂刮過。
撲空了的沼澤狼腰一扭,還未來得及再次撲上來,就被彈雨打的哀鳴不已,一瘸一拐的逃竄回了霧氣之中。
李牧換了個彈匣,向着霧氣之中的黑影們打了一個長點射,逼退了剩下那些試圖撲上來的沼澤狼。
在發現目标有些棘手之後,狼群立即機敏的拉開了與李牧的距離,在視野之外遊走。
“嗷嗚嗷嗚嗚…”
霧氣之中傳來了沼澤狼的低嘯,黑影來回穿梭,它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獵物陷入慌亂。
李牧扣下扳機,打了一個短點射,又将一頭沖的太靠前的沼澤狼打得血花四濺,慘叫了躲回濃霧之中。
對于沼澤狼來說,受傷是一件十分緻命的事。狼群中可沒有養老制度,失去了捕食能力的狼,被趕出狼群已經是最好的選擇,有些受傷的狼甚至會被饑腸辘辘的同伴吃掉。
李牧走到那頭被擊斃的沼澤狼前,俯視着它已經蒙上一層灰霧的眼睛。
他一邊警戒,一邊後退,緩緩的将那頭公鹿讓出來。子彈已經不多了,如果被狼群圍住,他将很難脫身。
在将這頭可憐公鹿甩在身後百餘米之後,李牧突然聽到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那頭公鹿被狼群襲擊了。
慘叫聲很快的被咆哮聲與撕咬聲吞沒。
李牧立即轉身快速撤退,通過時間與天空之中模糊的太陽,重新辨别了一下方向,繼續向着道路方向前進。
一頭公鹿可滿足不了整個狼群在,隻希望狼群在發現他這塊硬骨頭不好啃之後選擇放棄。
在沼澤之中跋涉十分的艱難,李牧感覺自己的體力消耗的很快,才走了大約兩百餘米的距離,兩頭沼澤狼就追了上來。它們跑到了前方頻頻試探,又被李牧用子彈驅趕了回去。
這些貪得無厭的沼澤狼雖然發現李牧十分難纏,但還是準備輪流騷擾,來消耗目标的精力,等到李牧露出破綻的時候再發動襲擊。
李牧知道事情已經無法善了,心一橫,準備先解決掉這兩頭沼澤狼,削弱狼群的實力。
就在這時,後方的霧氣之中傳來一陣不安的嗚鳴聲,狼群似乎受到了襲擊,濃霧如同一鍋煮沸的粥一樣沸騰了起來。
李牧登時提高了警惕。一群沼澤狼在荒野上已經足以橫行,除了成群的屍鬼和沼澤虎之外,極少有什麽會對它們造成威脅。
他看來眼手腕上的輻射表,上面的指針原本在出了放逐之界之後回到了綠色區域,已經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到了紅色區域。
輻射濃度降下來了。
身後傳來狼群的哀嚎聲,不斷的有沼澤狼正在死亡。
李牧的心髒猛的一跳,起了一身的冷汗,是眷族!
在八年前,一股強烈的熱帶氣旋襲擊了拉勒高德的東北部的沿海地區。大風将大樹連根拔起,摧毀民房,更緻命的是吹走了籠罩在地表的輻射塵埃。
單純死于暴風的平民隻有數千人,剩下的十數萬人都被趁機入侵的眷族吞吃了,需知整個興都聯邦的總人口才隻有八千多萬。
逃,得快逃,這絕對不是他所能夠解決的對手。
“嘭!”
一枚狼頭被從濃霧之中甩了出來。它被幹淨利落的從脖子上撕下,灰色的瞳孔之中還殘留着恐懼。
李牧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樹枝,轉身狂奔,身後沼澤狼的咆哮聲漸不可聞,狼群正在被肆意的屠殺,毫無還手之力。
原本追着他的兩頭沼澤狼也開始夾着尾巴落荒而逃。眷族是廢土世界上所有生命的天敵。